那些修士们应该曾用圣物和定期的祈祷来安抚它们,但纽斯蒙德修道院变成了纽斯蒙德庄园后,这里的主人——无论是杰克斯还是之前的几位勋爵,他们都显然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不是决定将这里彻底地净化或许封锁起来,而是将其视作一种危险的储备……可能对他们而言,这里就和个炸药库差不多,维护起来有点麻烦,但必要的时候就能有大用——现在想起来,他们所认识的那位诗人拜伦,或许正是因为没法做出这样的“决定”才不得不舍弃这份可观的遗产,搬迁到村庄里的小房子居住。
在他们决定要在这里打开地狱之门的时候,只要撤走压制的圣物,擦掉经文,再往储水池里投入污秽的引子,譬如未受洗的婴儿,被玷污的圣物,罪人的骨头等等就可以激发起累积了多年的怨恨,破坏掉人世间与地狱之间的那道薄薄的屏障——
利维已经听到了犹如吹哨子般的声音,旁人听来,或许会以为只是风在穿过细窄的缝隙,但半恶魔可太熟悉这声音了,这是小恶魔在哀鸣,其中还会夹杂着婴儿般的啼哭声,女人的呻吟声或是说不清是什么但一旦被人类听见,就会诱惑着他们循声而去的音调。
他望着与火焰一同翻腾着的水面,似乎已经看见了数以百计的小恶魔跳跃着向这里冲来,小恶魔的异常聚集必然会引起恶魔巡逻队的注意,大恶魔会接踵而至,他迅速的扫了一下水面,确定这样大的缝隙,完全可以容纳下一个大恶魔,若是恶魔领主愿意挣扎一下,也可以钻出来很大的一部分。
半恶魔转头看了一眼威廉,猜想自己与威廉一起向无花果俱乐部或者是临近的几个俱乐部求援是否能够得到回应,无花果俱乐部就算没有全部烂光,但只要有那么一两个人装模作样进行问询,或者提出质疑,他们速度就快不了;至于周边的几个俱乐部,如果今天来的是北岩勋爵或者是威廉。兰姆已经成为了玛哪俱乐部的首领,他的命令或许还能让他们立即行动起来,现在嘛,作为一个半恶魔,利维并不想去自讨没趣。
不过他倒觉得今天他还是有点幸运在身上的,至少他身边的这个还是一个人类。
他伸手挽住了威廉的胳膊,带着他缓慢后退,免得他一个不稳跌倒引起了“火焰”的警觉,地狱之火并不是人世间那种普通的火焰,它比恶魔更早地诞生在地狱之中,比起无机质,它更类似于遵循着本能的野生生物,半恶魔说不好它们有没有智慧,但它们确实可以自行探寻或是搜索。
第353章露西娜的女祭司(上)
不得不说,利维做出的决定相当正确,他们还没有退回第一个转角,威廉就看到了那些在水面上舞蹈的火焰,他不想说这是火焰,甚至不能说是颜料,因为它就像是某种有生命的平面物质,沿着墙壁一路向他们延伸过来,幸好避入第二个转角的时候,那种红色就不再向他们这里攀援,可能还退回去了一点,只是不知道它是否就如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一般,等着他们回去自投罗网。
“如果你也感到有点棘手的话,”威廉低声说,“那么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利维瞥了他一眼,确定他这句话说得发自内心而不是在激将。
“也不是没有办法。”换做其他人,或许会觉得现在的境况简直就是前有狼,后有虎,前方是即将打开的地狱之门,而且他们根本无法判定它会在何时开启,或许留给他们的时间都不在意让他们回到地面;而后方则是露西夫人的雕像,曾经的女神已经沦落为精怪一类的存在,祭司的叛离让祂愤怒异常,原先就足够浅薄的理智如今正是荡然无存——虽然这个祭司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但对于半恶魔来说,驱虎吞狼,煽风点火,他不是第一次做,也不是最后一次,而且有一个相当有利的条件放在他们面前,那就是露西夫人已经被唤醒了——如果露西夫人没有被唤醒,他们还要举行一场仪式,现在的他们根本拿不出仪式所需要用的用具,更提不上人员和配置。
“所以事情变得简单多了,”利维仔细地端详着威廉的面孔和身体,“但我们还是需要一个祭司。”
威廉马上想到了那位倒在露西夫人雕像前的年轻姑娘,“她活着?”
“死了,死的透透的。”利维毫无遮掩地回答说,人类也是半恶魔的食物,而半恶魔总是能够精确的分辨出食物的品质,与新鲜程度,威廉这才注意到半恶魔的视线正凝聚在自己身上,他先是不明,而后是愕然,“你没有弄错吧?”他喊道,“我是个男性!”
在公学里,当然也有与古希腊与古罗马文化相关的课程,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位绅士必须掌握的知识之一,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们仍旧继承和眷恋着彼时的辉煌,凯撒们的信仰已经死去了,但他们的文化依然留存至今,他当然知道,曙光女神的祭司必须是女性,他肯定是个男人,这一点他确信无疑。
“我可以用一些办法,来掩盖你的性别,你放心,不是永久的,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只要在短时间内让露西夫人认可你就行了,”这也是因为露西夫人现在已经不是曙光女神罗西娜,而是在人们的传说中苟延残喘的精怪,半恶魔才敢这么说,“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他恳切地道,“如果我不是一个半恶魔,我倒愿意自己来扮演这个角色。”反正半恶魔在必须的时候也可以更换自己的性别,就像是他们的恶魔父亲或者恶魔母亲,事实上,恶魔和天使都不过在这方面受到约束,不过恶魔属于无固定性别,而天使则是无性别。
但他体内既然有地狱居民的血,就别指望露西夫人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甚至露西夫人都不会去在乎那些正从地狱之门中爬出来的恶魔,一心一意的只想先干掉他这个彻头彻尾的亵渎者。
威廉没能思考太久,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他们回到了露西夫人雕像所在的房间,利维从身上解开荨麻毯,将它劈头盖脸的照在了露西夫人的雕像上,因为女巫的前身就是祭司,她们编织出来的织物当然也可以被以往的神灵们所接受,他不用担心这短暂的遮蔽会引起女神的不满。
半恶魔抱起那个年轻姑娘的尸体,走去他们之前经过的一处房间,这里可能曾被用于鞣制皮革,沉重而巨大的石头水槽没有被搬走,它足以容纳四个工人围着一起干活儿,足以容纳下一匹强壮的河马,底部沉积着一层黏稠的黑色,只是臭味已经不那么明显。
威廉看着半恶魔将尸体放进石槽中,他看着她被解开了衣裳,然后半恶魔取出了一柄锋锐的匕首,“如果你看不下去”,利维善意的提醒道,“你可以闭上眼睛或者转过身,抬起手,堵住耳朵也行。”威廉摇摇头“总有这么一回的,”他苦涩的微笑了一下,“只是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他还以为自己总要经过三四次任务,才会遇到这种血腥的大场面,利维耸耸肩,没有多说,他游刃有余地切开皮肤,脂肪,分开肌肉,掰开肋骨,然后从里面取出来肝脏与骨髓。
威廉发现自己的感觉中并没有多少不可接受的成分,或许是因为利维做事的时候,神情严肃,动作轻盈,利落,不像是个残忍的恶魔,倒像是一个医生——
威廉也曾在剧场看过公开的外科手术表演,说起来,两者还真是不少异曲同工之处,毕竟按照最终的目的而言,利维也是在救人,他救的人甚至要比一个外科医生更多,毕竟,若是地狱之门被彻底打开,谁也不知道这场灾祸的波及范围将会有多大。
可能只有一个纽斯蒙德庄园,也有可能是整个诺丁汉,最糟糕的状况,不仅仅是一个诺丁汉市,整个丁汉郡都会被卷入其中,而在圣植俱乐部与教会,驱魔人伸出援手之前,又会有多少生命成为恶魔的食物和货币?
这位少女死去的时间并不长,但足以让她体内的血液凝固,骨髓是造血的地方,肝脏则储存着大量的血液,这里当然没有碗盆或者其他器皿,但头盖骨可不少,利维迅速地离开又回来,“借用”了几位先生或是女士的一部分,他将骨髓中抽出的血液和肝脏融合在一起,将它们倾倒在简陋的骨碗里,而后,他擦拭干净双手,往里面滴入圣水,圣水一接触到这些死去的血液,就立即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即便这里的光线不足,威廉还是可以看见,从圣水滴入的地方,死血的赭黑色仿佛在瞬间就变成了深红色,又从深红色变成了殷红,更是从固体变成了流体,又从流体变成了液体,最后它看上去与刚从生者血管里流出来的血液毫无二致,利维端着它站在威廉面前:“现在轮到你了,”他说,“先把衣服脱掉
第354章露西娜的女祭司(中)
在这个时代,一位男士若是在另一位男士面前脱光衣服,要么后者是他的贴身男仆,要么两者之间就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当然,若是后一种,是可以将两者一起送上法庭的,但威廉没有一点犹豫的意思,他脱掉外套,蹬掉鞋子,解开马甲,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浪费一点点多余的时间,对于这点,利维颇感满意,毕竟在另一个世界中,一点点犹豫和迟疑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恶劣后果,他只想重新找一个搭档,而不是想要找一个拖后腿的累赘。
更重要的是,威廉对他的态度很不错,他毕竟是个半恶魔,如果威廉也和其他俱乐部的那些傻子一样,要么鄙视他的出身,拒绝与他合作,要么勉勉强强的与他组队,但心中还是充满了鄙夷与防备——当然,像是这种人,利维一点也不介意在某个关键的时刻随手推一把,以便尽快结束这种令人尴尬的关系。
威廉的身体,就和所有的英国绅士那样,有着一种不见天日的惨白,利维绕着他走了一圈,直接用手指蘸着那位年轻女士的血,在威廉的身上绘制图文与符咒——站在威廉的立场上来看,他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发生任何变化,他没有多出任何零件,也没有缺少任何零件,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没有丝毫改变,他询问地看向利维,半恶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们要蒙蔽的是露西夫人,又不是要蒙蔽你或是我。”虽然换了另一个半恶魔会想要借机恶作剧或是弄假成真,毕竟品尝人类的崩溃与绝望是他们的天性——但利维最为骄矜的莫过于他能够并且愿意遏制自己与生俱来的恶毒与刻薄——这也是他两百年来没有进一步恶魔化的最大原因。
在半恶魔动手之前,假祭司的衣服已经被全部取下并妥善地放在一边,没有遭到污损,里面是一件宽大的丘尼卡,也就是一件如同开口口袋般的宽大睡袍,威廉穿上后恰好合身,外面是一件帕拉,按照罗马时代的道德与法律规范,托加(男性正装)不是女性可以穿着的衣服,但贵族女性和祭司可以穿着与托加相似的帕拉,从外表上看,两者几乎毫无区别,也都是一块巨大的羊毛布匹,缠绕在身体上并在肩头垂下,而这位假冒的祭司身上穿的还是亚麻帕拉,留下的余地更多,以便能够折叠出更为密集的漂亮皱褶,现在倒是方便了威廉,威廉本身也是个身形高挑,几乎没有一丝赘肉的年轻男性,利维的手又格外地巧,整理完毕后,竟然看不出有什么违和或是不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