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也是因为有了库茨男爵夫人的资助,南丁格尔才得以打破僵局。
她从那些需要花钱的地方开始——提高伤员的饮食标准,加快衣服与床单换洗的频率,增加人手和设备——如供水排水系统,等等,南丁格尔整整拿出了三万金镑,我们都知道,一个金镑约等于现在的两千元,这是一笔巨款。看在这笔巨款的份儿上,医生和军官不得不做出退让,允许南丁格尔和其她护士进入医院照料伤员。
结果出乎人们的意料,说是奇迹也不为过,原本伤员有百分之四十二的死亡率,在南丁格尔和她的护士来到之后,不过半年,这个死亡率陡然下降到百分之二,她们做了什么吗?事实上并没有,她们也只是一群凡人,但就是这群凡人,达成了如同天使降临般的巨大成就。
“只能说,他们原先就是不该去死的。”南丁格尔说。
每晚,她都会提着油灯沿着走廊巡视,那时候的条件非常差,伤员非常多,痊愈又缓慢,所以不但是病房里,连医院的走廊里也摆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员们。每一晚,每一晚南丁格尔提着油灯从狭窄的小道里面慢慢地走过伤员身边,查看他们的情况,她没有立即可以起效的药物,也不会做手术,甚至不能减轻他们的痛苦,但让那些不幸的人来说,她的灯光就好像寒夜里的一把篝火照亮了这些他们的心。
她的行动告诉他们说,他们不是被舍弃的,他们还有希望,他们的意志变得坚强,求生的渴望缓慢的充满了士兵们的胸膛。渐渐的,每当南丁格尔或者其她护士提着灯走过走廊的时候,每个伤员都会挣扎着爬起来亲吻她在墙壁上的影子——这就是著名的壁影之吻。
南丁格尔也因此得到了提灯女神的美称,但对于维多利亚女王——她可能是喜欢南丁格尔的,但你要说尊重,之前不多,之后也很少,她是一个真正的君王,对于任何人都是高高在上,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挑剔,哪怕你成就斐然。譬如这次,她直接在开幕式即将到来的时候,将南丁格尔从混乱的印度召唤回伦敦,致后者的意愿与工作于不顾,只是为了在各国显要面前炫耀她的提灯女神——南丁格尔心知肚明,但还是遵从了女王的旨意,没关系,她之前遭受了这样多的挫折与磨难,早就对这些小小的问题不屑一顾了。
她重新握了握男爵夫人的手,“博览会结束后,我可以马上回到印度或者到其他需要我的地方,陛下允许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男爵夫人故作轻松地说:“我到时候只要将我的成果直接交给女王陛下就行了。”
“你买了多少?”南丁格尔问。
男爵夫人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翻给南丁格尔看,她对数字不敏感,这点完全不如她的朋友,南丁格尔计算出了男爵夫人现在已经置备下来的场地数量,她微微闭上眼睛,甚至能够想象得出这些建筑所在的位置,结构和周边的各种市场和店铺,作为一个将医院的制度化从无到有有的精干人物,她提出的建议男爵夫人当然欣然笑纳,而且比起男爵夫人,南丁格尔接触的底层人民比狄更斯先生还要多一些。毕竟在十九世纪,士兵的来源还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那么一点。
“你打算把它们交给谁来管理呢?”南丁格尔问道,教会是不可能的,不能说教会里的每个人都是贪婪和邪恶的,但在教养所和收容院这种管理者可以一言九鼎的地方,绝对的权力会迅速的腐蚀一个人,男爵夫人咬着嘴唇踌躇了好一阵子:“你觉得我有可能吗?”
南丁格尔叹了口气,她当然愿意看着朋友走出最重要的一步,但她也不得不感到担忧。伦敦现在是多事之秋,瘟疫刚刚过去,教会与王室的冷战还在持续,陛下又要召开一场盛大的博览会——我不太清楚这个博览会的用处,南丁格尔想,但她知道可能会有上百万人来来到伦敦参与到这场盛会中。
“所以我的计划是,”男爵夫人说:“维纳斯的小屋只收容女性,即便她们结婚了也不允许她们的丈夫和她们住在一起,就和济贫院那样男女分开,我这里只收容女性。”
“这样冬天的娼妓会少很多。”南丁格尔说,然后两位女士隐秘地笑了笑,也只有在这种相对封闭的场合她们才敢将妓女这个名词说出来。
“我也听说了,最近有不少针对妓女的谋杀案,不知道我的行为能不能够给她们一些帮助。”男爵夫人说。
“会的。”南丁格尔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早就知道并不是每个妓女都是自甘堕落的,尤其是那些底层的女性。”
女王陛下可能暂时不能为男爵夫人所遭遇的事情做些什么,但她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就在第二天下午南丁格尔女士和男爵夫人就受到邀请,与女王一起用下午茶。
三位尊贵的女士在花园里谈天说地,笑意盈盈度过了相当愉快的一个小时,女王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给出旨意,但下面的人不可能不去理会其中的用意——所有涉及到男爵夫人的事情,都办得非常迅速,几乎可以说是一路畅通,就连教会那里也没有再出什么恶心人的小幺蛾子。
维纳斯的小屋在一周内就挂起了牌子,虽然名字只是小屋,事实上,那都是可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型建筑,西区两座,东区两座,西堤区两座,总共六座。
最初的时候,想要来此寻求帮助的女性总是犹犹豫豫的,尤其是她们听说这里不接受男性,即便是她们带着的孩子,男孩也必须在腰部以下——不过此时腰部以上的男孩已经可以去做童工或是做学徒,这样就可以避免一些男女不分滋生出来的混乱与罪恶。
只是各处小屋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到了一些皮条客与靠着自己的妻子卖身的丈夫的骚扰,他们理直气壮地前来索要自己的“财产”,要么想要翻进围墙,要么敲打铁门,要么拖着孩子在门口哭哭啼啼宣称自己的妻子、姐妹母亲被关起来了,并且受到了不可言说的侵害。他们不但要求管理者放他们进去,对,不是放里面的女人出来,而是放他们进去。这样,他们就可以有一个免费的栖身之地了——还要求管理者给予赔偿,鉴于他们的“姐妹”和妻子在这一段时间里没能赚钱给他们,
这种厚颜无耻的要求,男爵夫人和她雇佣的管理者当然不会同意。这些家伙想要趁着人多势众冲击收容所的时候,警察们吹着警哨,挥舞着警棍赶来了,这也是男爵夫人与警察厅厅长弗雷德里克达成的协议,警察们没有抗拒这份工作,对于他们来说,这份工作并不是在保护妓女而是在保护一位男爵夫人的财产,这种理由就正当的多了。
没多久,维纳斯的小屋就走上了正轨,它的作用也显现出来了。虽然只有六座收容所,每座收容所里也只能收容两三百个无家可归的女性,但这些地方就如同南丁格尔女士的提灯一般,给了那些绝望的人们一点希望,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聚集到收容所旁边,她们未必能够进得去收容所,或是放不下家里的孩子,但可以从管理者手里那点可以回家做的手工,她们在家里面做手工收入菲薄,但至少可以买上一块面包,买来一点木炭,让她们和家人可以在这个严酷的冬天继续活下去。
只要有选择谁愿意去做妓女?!
与此同时,驱魔人协会也接到了男爵夫人提供的另外一项工作,只不过这份工作不是针对恶魔的,而是针对人的。
“我们不对付人。”克拉玛说,这也是驱魔人长久以来积累的经验中所吸取的教训,他们没有身份,没有固定的资产,没有可信的资助人,教会不承认他们,政府也不承认他们。一旦他们针对人,而不是恶魔,无论那人是好是坏,最先被投入监狱的只会是他们。
男爵夫人拍了拍手:“先生。”她带着一份狡猾的笑容说道“我希望你们对付的难道是人吗?人,能够做出那种暴虐和凶残的事情吗?不不不,我觉得,他们早就被恶魔附身了,只是没有被发现,我也并不要求你们去伤害他们,甚至杀死他们,你们只要把他们抓住,然后交给警察就行了。”
克拉玛盯着男爵夫人,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和戏谑,“好吧,夫人,就算看在金镑的份上。”
驱魔人接下了这个任务,很快就有不少被打得鼻青眼肿的男人被递交给了警察,他们要么已经动了手,要么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些动了手的肯定要被送上法庭,那些没动手的也会被弗雷德里克邀请来的记者暴露其身份,职业,真面目——他们可以在暗中大肆宣扬所谓的堕落论,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
但在现实中,谁敢去接近那么一个残酷的杀人犯?他们没有死,但也和死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