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勋爵死了也有二十年了,”汉莱顿夫人说的当然是那位诗人拜伦,“而他的这个远亲接手整个庄园也有十来年了,他可不比拜伦勋爵,他从一介商人猛然间成为了一个贵族,即便知道接受这份意外之财可能需要背负上沉重的债务也甘之如饴,当然,他也可能一开始就打算好要借着纽斯蒙德打造这么一个销金窟,但最初的几年,纽斯蒙德庄园的境况并不怎么好……”
“卡洛琳夫人的传闻……”
“在这之后了,最初他们……”
“他们?”
“当然啦,你觉得杰克斯。拜伦怎么拿得出那么一大笔钱,他找了几个合伙人,其中之一就是我的丈夫弗兰西斯。汉莱顿,”汉莱顿夫人看了看四周,“汉莱顿庄园很漂亮吧,很大吧,但要维持这么一座庄园的运转同样需要很多钱,而且需要持续不断地投入,但近几年汉莱顿家族的采矿事业发展的不怎么样,他的父亲一直在坚持不用所谓的新机械,土地出产也不太好——人们都觉得汉莱顿是个庞然大物,但里面已经空了,轻轻一推就会倒下。”
“他们用了很多方法,但那些方法伦敦和巴黎的妓院都用过,它现在的形态并不是吉克斯有意为之,而是因为最早的时候他们供养不起那些著名的妓女,于是……”
对于那些底层民众来说,交换=妻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诺丁汉的集市里看到了一场,买卖妻子的闹剧,妻子可以随意买卖,当然也可以交换,但对于上层阶级来说,丈夫有情妇,妻子有情夫,都在人们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但一群绅士与淑女们在一张巨床上坦诚相见,那就是不折不扣的丑闻——但也是绝对的刺激。
“会有很多人想要试试,但要说服他们,得到他们的信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汉莱顿夫人说:“于是——汉莱顿先生和杰克斯。拜伦身体力行,首倡新风。”
威廉要思考一下才能理解汉莱顿夫人的意思,汉莱顿要做这件事情,带去的女人就不可能是买来的娼妓,或者是他的情妇,只有可能是——汉莱顿夫人,想到这位夫人曾经经过了什么?威廉就觉得气都喘不过来,利维碰了碰他,“行行好,先生,”他说,“你没忘了,坐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女巫吧?”
几百年后的人们会错误地认为,那些被指为女巫的人都是无辜的,但不,不是每个都是受害者,真正的女巫与之前的女祭司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能够与神灵沟通,她们将自己居于半神的位置,对凡人只有鄙夷与嘲弄,她们甚至并不将他们看作与自己一样的人,她们调配毒药,并不在乎拿到它的人是去杀人还是自杀;她们与男人或者女人,肆意欢乐,用欲望勾取他们灵魂中邪恶与黑暗的那部分,教唆他们犯罪,引诱他们堕落;她们向恶魔奉献祭品,散播瘟疫,与恶魔交媾,孕育地狱的种子,而在她们的内心深处,无论是她们在俗世间的父母,还是兄弟姐妹,又或是自己的丈夫,乃至自己的孩子,都无法引动她们心中的一丝温情,有时候她们比半恶魔更加生性冷酷,并且善于作恶。
“确实,”汉莱顿夫人毫不纠结地回答说,“我非常享受这些行为,同时也乐于看到这些人在罪恶中沉沦。”
威廉知道不应该,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是掠过了一丝宽慰。
“比比安娜女士在其中担任什么角色?”
“我曾经的角色。”汉莱顿夫人就像是在和女伴说起自己曾经主持过一场拍卖会——“床榻上的‘波特使者’,要知道这种‘游戏’需要很多对夫妇,但多得是人突然在开始前后悔,有些人是担心消息泄露,有些人是害怕受到伤害,甚至在游戏过程中,会有丈夫或是妻子感到嫉妒,或是被自己看中的人拒绝或是突然有心无力之类的突然状况发生——但我总能妥善地解决。”
“他们没有察觉出异样?”
“他们只觉得快活。”
所以当他们追查到比比安娜身上的时候,那些人并不愿意交出比比安娜,但当发现无法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的动作反而变得迅速了起来,立即决定处死比比安娜——免得她的嘴巴里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至于汉莱顿夫人,她是“淑女”,游戏体系中的受益者,她必然会守口如瓶。
第341章汉莱顿夫人与比比安娜(下)
“是你保护了比比安娜?”威廉问道,这句话与其说是个问句,倒不如说是个肯定句,而汉莱顿夫人确实也没有否认,“是的,”她说,“我舍不得她,她是我的小蜜糖,我的小兔子,我的小宝贝。”说罢,她居然还与比比安娜心有灵犀地接了个吻。
她的回答让威廉觉得难以理解:“但汉莱顿先生是你的丈夫,是你孩子的父亲,”他责问说,“你明明知道他正处于一场危险当中,却没有提醒他,也没有去阻止那个阴谋……”
“这样的罪名我可不敢承担,”汉莱顿夫人淡淡的说,“而且您还能不明白吗?要留下比比安娜和留下我的丈夫汉莱顿先生,完全就是在难易程度上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件事儿,比比安娜只是一个娼妓,一个外来者,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她在诺丁汉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的裙下之臣只愿意为她提供一块小小的墓地,流几滴眼泪,却不会为她申诉,宣判她有罪的法官,和执行死刑的刽子手都不用担心会在今后遭到什么人的报复,他们对她的生死无所谓,只要她别再出现,无论她活着也好,死了也好,升上天堂也好,掉下地狱也好,他们都不会在意,啊,我只需要,付出小小的几十个金镑,就可以将她从监牢里带出来,让她回到我的身边,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我的丈夫汉莱顿先生,先生们,你们就没有想到过吗?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有志一同地认为他该死呢?”
威廉沉默不语,他不是治安官,也不是侦探,但他很清楚,在一个犯罪团伙中,如果有人遭到了另外几个人的谋杀,原因基本上只有两个,一个是分脏不匀,一个是企图背叛或是出卖同伙,后一个可能不会在汉莱顿先生身上成立,毕竟在这桩罪行中,他是主谋,策划,始作俑者,除非他疯了,否则的话,他会是嘴巴闭得最严的那个,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分赃不均了。
“你知道这种行为他们持续了多久吗?”利维问道。
“婚前什么状况我不知道,”对于利维的问题,汉莱顿夫人回答的也很干脆,“但在我和汉莱顿先生结婚之后,他就把我带到了那张巨床上。”
“那么说至少也有五年了,汉莱顿先生的事业肯定发展得很不错。”利维喃喃道。
要承担着那样大的风险,甚至奉献出了自己的妻子,汉莱顿先生和杰克斯以及其他人,当然不可能是白白奉献的,但凡要加入这场游戏中,或者是已经加入这场游戏的人,都要定时缴纳一笔费用,这笔费用在名义上是与纽斯蒙德庄园主人的赠礼或是食宿费用,但谁都知道它的真正含义—一些人,是出于好奇,或者是一时冲动而参与其中,但等到他们感觉厌倦了,或者是担心被发现而想要退出的时候已经不可能了。
“不只是钱。”威廉冷冷的说道,这次汉莱顿夫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但他和利维都清楚——一个老鸨曾粗俗的说过,在床榻上,男人的嘴就和裤腰带一样松,他们会将所有不该被泄露出去的秘密倾诉给自己身边的妓女,以此来搏得崇拜的目光与更殷勤的服侍,你要说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也未必,他们或许觉得这只是零零散散的只言片语,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和传闻,又或是他们认为妓女这种出身低贱的女性,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威廉做过外交使臣,当然也知道,那些公寓、沙龙,或是公开的妓院,都是有心人谋取情报的好地方,一些老鸨甚至会在建造妓院之前,就在墙壁里埋下铜管,铜管的一端连接着妓女接待顾客的房间,另外一个,则延伸到一个被建筑师“隐蔽”起来的房间里,人们可以在这个地方里听见每个房间传来的声音,为的就是收集流言蜚语,绯闻轶事,她们可能是在为一个政客或是一个国王服务,也有可能只是为了借着这些东西让自己更上一层楼,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利维在做灰侦探的时候,可接过不止一次与之相关的委托,只能说成功者万中无一,尤其是那些身后没有依仗就敢于去威胁一个大臣或是伯爵的蠢货。
汉莱顿先生确实在这桩罪行中获得了不小的收益,而且还是源源不断的,按理说,他们该觉得满足,尤其是这笔买卖还能持续很久,甚至有继续增长的趋势——总有些人因为自己落入了陷阱,而有意将其他人拉下水——这种由信任的人相互传播的“瘟疫”蔓延的速度非常快。
但在满足了对金钱的欲望后,汉莱顿先生的野望自然而然地就攀向了另一个方向——荣耀和权力,他想要成为一个议员,还要得到一个从男爵的爵位。
从男爵爵位最先由詹姆士一世于一六一一年设立,用以筹集军费,而在之后的两百年里,从男爵的买卖制度一直没有被断绝过,问题在于,距离最近一次需要国王们买卖爵位来支持的战争也有五十年了,在拿破仑二次战败后,英国的多数战争都发生在殖民地上,而这些战争都不需要用卖官鬻爵来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