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琢一页页读下去。
——想母妃。
——永远永远不生病。
——雪雁快快长出翎毛,展翅高飞!
——二姐姐一切安好,犹春一切安好,八妹妹一切安好。
——所有青楼都关门大吉!世上再也没有嫖客。
他的手难以自控地蜷紧,纸张被攥出褶皱,又立刻小心展平。
一遍遍重复的动作中,卫琢忽然感到说不清的心慌。
她写了这么多愿望,甚至连雪雁也没有忘……为何翻看到这里,仍没有丝毫与他相关的痕迹?
哪怕是像从前那样咒他下地狱,也好过没有只言片语。
他翻到最后一页,手上的纸张忽然变重。这张泪痕最为密集,几乎浸透了墨字。
卫怜的确在神像下骂过他,可写了一半,又被她划去。
——再也不想见到皇兄。
卫琢凝神细看了许久,似乎是这八个字。其中“再也不”三个字几乎被墨团盖住,显然提笔时力气大得很。
他呼吸一滞,继续看下去。
皇兄少发脾气……别再乱砍头……
希望有人能多陪皇兄说话。
希望他能遇到喜欢的人。
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最后一行小字墨迹淡,却最清晰:“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刹那之
间,每个娟秀的小字,都仿佛化作了她的眼泪,嘀嘀嗒嗒地朝他坠落。卫琢脸颊微凉,大概也是她的泪吧?
他抬手拭去,因为眼泪的关系,庭院里的烛火也变得闪闪烁烁,朦朦胧胧,像是她每一次注视他的眼波。
花瓣被风吹落,也似乎是她仍然身边,裙裾随风轻拂。
字句也好,烛火也好,风也好,花也好……卫怜仿佛无处不在,也让他无处可躲。
逃也好,死也罢……她分明也同样不舍得他,并不恨他。只是被他逼得无路可走,又反抗不得,才如此决绝,头也不回。他们兄妹之间,犹如灵魂被生生撕裂,又何尝是他一人痛苦。
卫琢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清晰。当他仰起头,天上那轮圆月也像褪了色,硕大而模糊。
他始终想不明白,他早在万人之上,不必再对任何人屈膝忍让,有能力将一切都紧紧握住,什么都能给她。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意志,也是支撑他走过这些年的信条。
咬住了就不松口,抓住了就不松手。
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反而连最初、最珍视的人也弄丢了?
究竟是哪一步开始错的?
是从骗她自己是夫君开始吗?还是自作聪明地任她画地为牢,以为只要人始终在身边就好?
原来她真正所求的每一件事,他都不曾给过。枉他机关算尽,最终落得个永失所爱的下场,甚至……逼得她跳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