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漠北眉眼依旧凌厉,只眼神中透着一股和他年纪不相符的沉沉死气。
“许尽欢,你知道一个人的衰老是从哪里开始的吗?”
许尽欢摇摇头。
“从这里。”
他指指自己的心口:“这里老了,五脏六腑也就跟着老了,眼睛里没了神采。
父亲每天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躺椅里晒太阳。
他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一天都不开口。
我问父亲,在想什么?
他笑笑,说什么都不想。
他在撒谎,他想三千营,想那帮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想醉卧沙场君莫笑,也想年轻的时候。
而现在,他就像一棵老去的树,今天落几片叶子,明天掉几根枯枝,枝枝丫丫都掉光了,他这一生也就走完了。”
说到这里,陈漠北的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
“父亲生命的最后两年,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他旧伤太多,尤其是两条腿,根本没有办法走路。
天好了,我就把他背在身上,带他去园子里走走。
我父亲原来长得又高又壮,病了几年后,整个人缩得厉害,也瘦得厉害,背在身上,一点分量也没有。
许尽欢,你能相信吗,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胆战心惊的人,到生命的最后,会变得那样的虚弱无力。
他甚至不能吃饭,不能自己如厕。
身上痛的时候,他就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两只瘦骨嶙峋的手,自己抱着自己。
可那双手,分明在几年前,还拿着刀上阵杀敌。”
陈漠北眼中的泪,终于缓缓流下来。
“景平七年,父亲去世,那年他刚满四十七岁,我大婚冲喜,都没能让他多活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