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境内,平埠镇。
书院里的孩子们赶在黄昏前散了学,嬉嬉笑笑地成群结队游窜在大街小巷的市集中,数着家中长辈给的零钱还够买多少个葱油饼,钱不够数的又跟小伙伴借,小伙伴跟别的小伙伴借,借来借去借到摊主的头上。
无奈的摊主卷了半张大饼给小孩,又叮嘱他们记得自己赊的账。话说是说了,孩子们却不知有没有听见,一溜烟地拿着饼跑远,踩着太阳西斜的碎光,拖着像条长尾巴似的树荫,去到镇上那棵大槐树下听说书人讲故事。
留着稀疏胡子的老人见有新散学的孩子们涌了过来,笑眯了眼续着刚才的故事娓娓道来:“……自从云家先祖让人妖两族达成和平后,四象兽之一的朱雀鸟便认定了云家,使得历任南明领主都是云家人。”
槐树下有个在挑树叶脉络的小孩开口道:“可是爷爷……我娘说现在南明的领主不姓云。”
说书老人从桌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思索了一番感叹道:“唉,世事无常啊,三年前,云家突发变故,全族覆灭。云家少主又杀了妖王,引得人妖两族再次大战,这延续千年的领主之位只能拱手相让了。”
“我知道我知道!人妖大战持续了两年,我们北辰的现任领主就是大战里的大功臣!”一个吃葱油饼吃得满嘴油渍的小孩兴奋举手道。
老头笑呵呵地摸着胡子道:“对,对,领主天赋卓绝,又有济世之心,据说与云家那位少主交好,却不想后者如此令人失望,好在最后死在了仙门百家的剑下。朱雀鸟虽然没有与现在的南明领主达成契约,但人家也是有一番作为的……阿嚏!”
说书人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槐树突然开始晃动,几朵淡黄色的槐花随着晃荡脱落枝桠,轻柔的花瓣大多落在树下人的头发和衣袍上,少数的几片则轻轻拂过老人的鼻尖,一阵措不及防的清香和细微的痒意让他不住地打喷嚏。
“树上的小友,你……阿嚏!”
树上的槐花掉落得更厉害,伴随着花朵清香一起落下的,还有一位衣裙朴素的少年人。
“哎呀,忘记您花粉过敏了。刚躺得有些不舒服,换个姿势罢了,没想到会掉这么多花。”少女足尖落地,抱歉地朝老人笑笑。她忽略说书人打着喷嚏含糊不清的抱怨声,从腰间布囊里掏出铜钱递给他。
“谢谢小友。”说书人感谢归感谢,抱怨归抱怨,说完继续道,“花粉过敏可不是小事,万一我情况太过严重进了医馆,那小友你……”
刚挑树叶脉络的小孩终于挑完了,拉了拉老人的袖口,提醒他:“爷爷,那个姐姐走了。”
老人刚说得起劲,闻言有些尴尬地端起茶杯继续喝着,含糊不清地说:“刚才讲到哪来着,哦,南明的现任领主,叫什么来着……”
听风诀把刚才的对话送到了少女的耳边,她无奈地摇头,这老头就这样,知道的东西并不多,却好讲故事。正经茶馆的人嫌他学艺不精不肯收他,他便只能在路边支张木桌滔滔不绝,来听的人也都是乞儿或者散学的小孩,连买个饼都呛,别说付听书的钱。
她觉得她也是脑子有病,否则怎么三天两头给他钱,听他讲些重复的废话。
少女捻起刚那个玩树叶的小孩送她的只有叶脉的叶子,指腹细细摩挲着每一条脉络,末了将它收进自己的布囊中,眉梢嘴角浮出笑意,算了,权当请小孩听故事。
她迎着被夕阳染得橘红的天空,目光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有些出神。
距离重新活过来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她脚踩在土地上却还是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离她最近的感觉,始终是在南明月眠峰上全身灵脉被废,于刀光剑影中眼前一片血肉模糊的感觉。
她真真切切地死过。说书人也说了,她真的死在了仙门百家的剑下。
不过还好,她杀了该死的人,为云家报了仇。
思及此,云临泱勾了勾唇,伸手遮住刺入她眼睛的阳光,又抬脚往身边的位置挪动避开光芒。一个挑着担的人从她身侧经过,车马行人依旧在进行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人因为这个驻足在路边的少女而停下脚步。
她活过来了,容貌却只与从前有五分相似,可以说只有一双眼睛是她本来的模样,恐怕现在看到她的脸会惊讶的,只有南明的老熟人和她的师门。
可惜,不管是南明还是长灵宗,都距离她如今所在的边陲小城十分遥远。
唯一还算近的熟人,只有在北辰当领主的师姐了。
但要去北辰主城也不是说走就走的,首先,没钱雇马车,醒过来时兜里比刷过八遍的碗还干净。
其次,她的修为和这副身体一样崭新如初,从零开始,才修炼了两月,根本撑不住长时间的御剑飞行。
而且,这个镇子太小太偏僻了根本买不到剑啊哈哈。
云临泱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别着的菜刀,这已经是她如今能买到的最趁手的武器了。
每天就靠着这把菜刀除魔赚钱,所有人都夸她艺高人胆大别出心裁,其实她只是没招了。
……老老实实地除魔赚钱攒路费吧。
少女一边向市集的方向走,一边掂量自己的钱包里有多少钱,数着数着脸就沉了下来,她都在这个小镇的伏魔院上打出名声了,怎么兜里还是只有这两个子。
脑子里冷不丁地飘过收留她的胡奶奶的一句至理名言:“不仅要开源,还要节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