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声音透着焦虑:“若真让季家凑够了钱……”
“凑够了又如何?”周怀述听闻噩耗,脸上竟无半分悲戚,甚至带着阴冷的笑意,“我要她嫁,她就必须嫁!由得她选择?”
奚九的指节,捏得寸寸发白。
接着,周老爷的话更是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个废物儿子,早该死了,拖累我这么多年。之前抬进来的两个也是不中用,肚子半点动静都没有。季家那丫头模样周正,看着就是个好生养的。她那个爹也是好骗,横竖就这两日了,绝不能让她飞了!去,吩咐下去,谁也不准再去请大夫,都把嘴给我闭紧。立刻开始准备,红绸喜字都给我挂起来,老爷我要纳妾!”
无耻小人,竟连儿子的死活都不顾,只想着满足一己私欲!
奚九趴在屋顶,气得浑身发抖,眼中燃着熊熊怒火,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将那老东西碎尸万段!
晏祈的手轻轻落在奚九肩头,他朝周怀述离去的方向一扬,又点了点下方的书房。
奚九满腔怒火被他这冷静的举动压下一瞬,眼珠一转,顿时明白过来。她将瓦片复位,而后轻手轻脚地跃下屋顶,悄悄跟在周怀述身后。
周家少爷已然咽气,院内乱作一团,几个婢女和家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见周老爷阴沉着脸进来,所有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立刻噤声,垂首屏息着等待他的指示。
周怀述踏入房门,远远扫了眼床榻上那具冰冷的躯体,语气近乎嫌弃:“不准发丧,不准嚎哭,都把嘴给我闭紧了。明日,我要纳妾。”他阴鸷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吐出下半句,“谁敢泄露一字半句坏我的好事,扰了我的兴致,我就把谁填进我儿的棺材里,给他做个伴儿。”
其心之狠毒,简直令人发指。
众人浑身一颤,头颅垂得更低,相互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却无一人敢出声质疑,只余一片死寂的服从:“是。”
周怀述冷哼一声,甩袖离去,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碍眼的杂物。
一位身形纤弱的女子,自角落缓缓走出。她容貌清丽,眉眼间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郁色与厌弃,她望着周怀述的背影,那双眼中,燃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在一众低眉顺眼的姿态里,她的存在显得格外突兀。
她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沉默:“少爷的棺木不是早已备在西厢房,先送少爷入棺,净身更衣,让他体面些走吧。”
一旁的小婢女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道:“五姨娘,这怕是不妥吧,老爷刚吩咐了不准……”
五姨娘?那便是馄饨摊老伯口中,周家少爷娶的第二位娘子了。
“不准发丧,并非不准收殓。”被称作五姨娘的女子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看透一切的讥诮,“老爷此刻满心想着他的新姨娘,哪会顾及此地。若任由少爷尸身放坏,或是气味传了出去惹来秽物,你们猜,老爷是会夸你们听话,还是怪你们办事不力,拿你们是问?”
她太了解周怀述的为人,精准拿捏住仆役们的恐惧。
下人们闻言,面面相觑,顿时觉得五姨娘说得在理。与其守着个死人担惊受怕,不如先处置妥当。很快便有人动起来,依言去抬棺木。
奚九与晏祈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出这令人作呕的高门大院。
此行虽放弃寻找借条,却收获了意想不到的信息。这位五姨娘,或许可以成为她计划的助力。
夜风一吹,奚九才觉出胸口那股憋闷的恶气。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
晏祈终于开口:“为何不去书房?销毁借据,一了百了,岂不省事?”
奚九却摇头:“今日销毁借据,明日他就能捏造新的债款,后日还能用更强硬的手段逼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周怀述这种人,根已经烂透了,只要他还在,就会不断有女子遭殃。今日是季娘子,明日,便是周娘子、赵娘子。”
晏祈看着她,夜色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那你想如何?”
他倒想听听,这个凡间女子有何高见。
奚九抬起头,望向周府黑沉沉的院墙,一字一句,清晰坚定:“我要他身败名裂,为他做过的所有恶事,付出代价,再也无力害人。”
“我要这镇上,再无女子需惧他周家之名!”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季家裁缝铺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巨响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几个身着短褐的壮汉闯了进来:“季老头,还钱!”
季父陪着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里屋出来,试图说理:“几位爷,不是说好,还有一日的期限吗?”
为首的管家,将那张借据拍在桌上,声音尖利:“快点拿钱。”
季母踉跄着端出家里东拼西凑的银钱,双手颤抖:“管家老爷,行行好,这还差些,宽限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