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寺卿幽怨地瞧了他一眼。
有你们主子在,我顶多算个小鬼!
这半个月来他常伴靖国公左右,其抄家时杀伐果断的狠辣,让他自叹弗如,其刑讯手段,更是让他这个老刑讯胆战心寒,只保佑自己别落到他手里。
进书房前,阎寺卿又整理了遍衣冠,端肃了仪态,方推门进去。
整座外书房阔达五间,无一隔断,却并无敞亮之感。沉闷厚重的黑檀木彻底占据了这里,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声响。
房中摆放的椅榻、几案,无不沉厚、刚硬,没有半分圆融。一列列黑檀木书架顶天立地,兵法典籍、卷宗图册层叠垒砌,腐朽的墨香混着檀香侵入肺腑,直压得人喘不动气。
确切说,那气味已算不得墨香,而是上好的墨锭与宣纸在历经岁月久远,纤维一寸寸断裂,散发出的微尘般的枯朽气。
倒是那些雕工精良的檀木家具,虽已色泽晦涩,却不见腐朽,就如墓碑一般静静矗立在那里,见证着原主人曾经的威严与辉煌。
这座宅子,原是镇西王府邸。镇西王因通敌被满门抄斩后,便空了下来。时隔二十多年,又被赏赐给了靖国公。
宅子年久失修,处处需修缮换新,靖国公倒也不介意,说事急从权,只让工部将不合规制的地方整改了,其他一切如旧,便住了进来。
至于那“事急从权”是什么,便不可说了。
他只是猜测,猜测。
阎寺卿收敛神思,绕过镂雕蟠螭纹的屏风。
右侧的房间中央,巨大的黑檀木书案横踞其间,靖国公静坐于书案后,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几乎与这满屋的黑沉融为一体。
阎寺卿在书案前三步开外的地方站定,规规矩矩躬身行礼,“靖国公,刑讯室准备妥了,可是要提审威远侯?”
两刻钟前,靖国公差人去大理寺传话,让他过来一趟。
他立马就猜到靖国公又要刑讯了,这位新晋的阎王爷最喜欢深夜提审嫌犯。昨晚刚抄了威远侯的家,他揣测上意,定是提审威远侯无疑了。
他这个人最讲效率,得了消息立马安排下去,这才匆匆过来回话。他就是靠这个,一步一步爬上来哒。
他眼巴巴看着靖国公,只求一个赞许的目光。
却见萧烬神色不动,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今夜不刑讯。”
阎寺卿一愣。
不审案?
那他岂不是白准备了?
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那他今晚岂不是可以回家了?
靖国公府离大理寺不远,心血来潮时,靖国公就会去大牢里提审犯人,不拘是白天还是深更半夜。
只苦了他这个大理寺卿,靖国公审案,他没有不陪着的道理,只好在值房安家随时待命。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家中小儿恐怕都不认得他了。
阎寺卿高兴得直搓手。
却听头顶传来一句,“给你个差事。”
刚刚燃起来的小火苗瞬间被浇灭,阎寺卿认命地抹了一把辛酸泪,恭声问:“不知是何差事?”
靖国公:“去趟侍郎府,请罗大人过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