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她醒来的摄像机晃悠着飞过去敲开灯,骊执则走过去拉开窗帘。
“这里下雪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变了色彩,昏暗灯光的映射下,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际落下,“噗”地打向窗户。
楼上隐约传来人们起床的响动,带着不甚清晰的、似乎是被冻醒的埋怨。
远处的赛博城邦有基本的保温屏障,并没有被积雪覆盖,依然闪烁着华光。
而贫民窟的雪好像比别的地方更大,也更冷。冻得这里的人要更早起来,思考这个冬天的活路。
“创造者,通讯录里“老板”的话你不用在意。”
骊镜看着坐上悬浮车后异常沉默的骊执,检索了近期的所有输入信息,找到了他所认为的导致情绪不高的根源,靠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骊执很轻地弯了弯眉眼。
三等座的位置狭小而拥挤,她将浸着不知名污渍的窗帘拉开,林立的摩天大楼灯火通明却染不了雪,各式飞行器的影子被映照到昏暗的、到处是泥水的脚印的车厢里。
她并不是在意那个所谓老板的话——退一万步讲,她现在的身份是系统捏造的,之前的一切纷扰都和她没关系。
只是。
光脑上实时推送着摄影大赛的宣发广告,和之前在地球上《身临其境》的宣发里看到的别无二致。
那个只在游戏公告里占了很小一个位置的尘埃,落在她现在所处的现实里,是前路扬起的沙尘暴,满载着未知与挑战。
“好好的拉什么窗帘!没看人想休息吗!”
骊执的听觉传感器被突然的声音刺激得颤了一下,发出声音的是她旁边的一个大婶,大包小包的行李堆在她的脚边,甚至侵占了骊执那边的一些空间。
骊执并不在意,她自己的行李少得可怜,占不了多少空间。或者说,她现在是仿生人,金属骨架外面裹一层仿生皮肤,也不需要什么多余的东西生存。
双肩包里,她给自己拿了个充电箱,带了个系统记忆里用来维修自己用的设备箱——这是出租屋内唯一保存得很好的东西,还有拍纪录片要用的存储卡,拎着骊镜就上路了。
骊执顿了顿,听话地把窗帘拉上。
没必要起争执。
坐上这节凌晨发车、格外拥挤的车厢的人,都活得不很容易。
大婶似乎没料到骊执这么好说话,目光落在她单薄的包裹和外衣上,被劣质营养液腐蚀的牙齿露在外面好一会才合上。
车厢里的人没人在乎这小小的争执,高谈阔论声依然不绝于耳,和骊执原来世界里的绿皮火车一样。
目光所及是各种高级塑料制作的麻袋,种类单调的星际甜品的外包装散落一地。
骊执把自己往座椅上靠了靠,抱着手臂低头,试图检索这个从星网上找不到什么介绍,神神秘秘的零号村庄的更多信息。
肩上兀得一沉。
骊执有些茫然地抬头,身上多了一件肥大但很厚实的羽绒服,像是某种特殊的保暖材质,触碰到她模拟体温的那一刻开始升温。
大婶没好气地重新拉上包裹的拉链。
“乱拉窗帘就算了,大冬天穿个这么薄的外套就出来了,蠢成什么样子。”
下一站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大婶着急忙慌地跳下了车厢。
好像急着去赶下一趟车,又好像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后悔刚才的举措。
骊执看了看身上的羽绒服,机械心脏的某个角落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酸楚。
她把羽绒服小心裹好,哪怕仿生人可以自己模拟体温,并不需要过多的御寒衣物。
“滴——零号村庄站到了,请各位乘客带好自己的包裹,有序下车。”
骊执走下车,靴子踩上愈来愈厚重的雪。
她记住了那个站点,也记住了那张脸。
远处,“零号度假村”牌子上的雪被人扫开,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