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骗她说出恶毒的诅咒,年少的萧厌待在寂静的宫殿,她的声音充斥在角落,艰难,刺耳,最后化作一句——让我死去吧。
重回部落后,这是她第一句完整说出的话。让我死去吧。多简单的一句话,承载着恨与委屈,从胸腔涌出,回荡在角角落落。
“让我死去吧!让我死去吧!”
她不停地说,不停地吼出,族人吓得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
没有人纠正她,任由她一人发了疯地吼着,或许她那时就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她吼得声音沙哑,吼得发不出丁点声音,吼得精疲力尽,瘫在地上。
萧玄走进了房间,以怜悯的姿态俯视着她。萧厌讨厌那种目光,让她若仆人一般接受着情感施舍。她的视线模糊一片,萧玄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清,清澈的液体流淌,也许,那是她最后一次因为萧玄落泪。
风将一枚雪花吹到了她的眼中,顷刻融化。萧厌垂下眼,掩去复杂的情绪。鞭伤隐隐作痛,慕容烟陪在她身边,迎合着她的步伐。
“曲昭,你信命运吗。”
看似难以启齿的话语,到头来竟比当年的话更易说出口。世事变迁,她的恨意镌刻在记忆中,不再通过话语宣泄。她的语气变得云淡风轻,像一切都无关紧要。
当真如此吗?
“信。”
萧厌眸色一暗,又听见女人继续开口,“可我更信自己。”
慕容烟目睹了萧氏一族对萧厌的发难,零零散散的信息不难猜出萧厌背负的东西——诅咒。
诅咒,有趣的字眼。慕容烟背负着预言,至暗时,她也以为那是诅咒。
“幼年时,云游道士为我算过一卦,说我会继承家业。母亲对我期望颇深,她教导我,希望我成为宗主。我有经商头脑,又比旁人好学,一早便接受了使命。”
“那时我的家中还有几个姐妹兄弟。好景不长,我的阿姊因病离世,阿妹不知所踪,再次找回时她躺在孤坟中。舍弟相继离世,最后只余我和一个兄长。”
“老宗主死了,我亦羽翼渐满,可我是女子,道士的预言,我的才干,都败给了我是女子。”
萧厌蹙眉,她猜到了结局。愚蠢的中原规矩…
“我的兄长在族人的扶持下取代了我,他想杀了我,放了把火,可我逃出来了。我一直向西逃,直到无路可走,隐姓埋名加入了商队。我想,终有一天,我会回去。”
“我会告诉他,那个位置本就是我的。那些年我承受的责任,不比任何人少。我过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宗主,没人有资格取代我。”
“命运是空的,可我所做的一切是真实的。我信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或许这就是命运。但我更信今后的一切都由我自己做主。”
慕容烟语气淡漠,眼神却如不灭的杂草般坚毅。终有一天,她会回去,杀了他。
“我信你,曲昭。”
萧厌没有评判她的过去,也没有对她投以怜悯。她只说,我信你。萧厌明白,慕容烟不需要她的怜悯,她不脆弱。
慕容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不留余力地争夺。她才不要怜悯,她需要借力。一向厌恶被利用的萧厌并不讨厌慕容烟,相反,她尊重慕容烟。
“曲昭,需要我的时候,要告诉我。”
“谢过特勤的好意,能遇特勤,曲昭已经很幸运了。”
她自会借萧厌的力,只是时机未到。她会先让狼女尝到权力的滋味,再让她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
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在萧厌的衣襟停泊,女人盯着那片雪花,羽睫轻颤,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道:“曲昭,今后唤我萧厌吧。”
话落,慕容烟瞳孔微颤,向着身边人望去。方才的雪花恼人,却也荡涤了萧厌的眼眸。干净的,不夹杂贪念的,深邃的,坦荡的。那是一双任谁看了都会惊叹的眼睛,比玉湖更美。
“曲昭,在漠北,你信我一个人就够了。别人能给的,我不一定有。我能给的,别人一定给不了。”
她坦坦荡荡,一如既往。慕容烟信她,也一如既往。她怎么会怀疑,自己亲手挑中的狼女。
“萧厌,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