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厌的目光还是没移开,慕容烟硬着头皮和她对视,直到自己眼中的坦荡感染了对方,萧厌这才收回了视线。她再度靠在床边,指尖捏着眉心,声音不轻不重。
“你做得足够了,曲昭。别的事情,你想,尽管去做。”
萧厌斟酌着语气,一向直白的女人少见地停顿了片刻,“结局不一定如你所料,她们对玄月部归属感很强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曲昭不会后悔。”
言落,萧厌的视线偏向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得慕容烟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直到那抹幽绿的眸色中掺杂了些意味不明的愉悦,虽不明所以,慕容烟还是放下了心。
次日,依旧是繁琐的农事。营地西面垒着一堵柴火堆成的墙,作为储备燃料,如今已坍圮了一半,出自慕容烟之手。起先没人信她能拎起沉重的斧子,她动作僵硬,第一下,连柴火的皮毛都没伤到,反是自己喘着气。
斧子偏了,险些砍向自己。族人唏嘘,唯有一人默默站在人群后,无声望着她。慕容烟拂去汗,斧子再次被她抡起,劈在了柴火正中心,缺了些力度,凑巧慕容烟有得是耐心。族人戏谑的目光淡去了,转而是几分惊愕。此后的日子,慕容烟日日出现在那里劈柴。
今日如故。若非要说出什么不同,储存柴火的毡房被人打扫过了,腾了块地儿。慕容烟劈完柴后没有回主帐,反是去了毡房。
帘子被掀开,她坐在书案后,毡房外贴着一张宣纸,上面落着玄月部文字,是萧厌的手笔。不少人都会因为萧厌的字迹驻足,而后瞄几眼毡房内的女人,发出一声冷笑离开。
太阳就要下山,只有一个女人踏入了这片陌生的领域——依娜。她生疏又羞怯地坐在慕容烟附近,听她清冷的语调吐出一个又一个中原字眼。
依娜听得吃力,慕容烟教得认真。所教的东西大多关于她们自己,如毡房,羊奶,马匹,羊毛…各式各样的名词,单是正确发出那些音节,依娜便涨红了脸。
慕容烟不急,她对待依娜,同纠正萧厌握笔姿势时一样有耐心。她主要教依娜绵羊和山羊的区别,必要时还会在纸上落下简单线条,勾勒出描绘之物的模样。
直到天彻底黑了,依娜才起身。她生疏地同慕容烟告别,痴痴望着她的脸,和那抹不易察觉的笑。慕容烟离开了毡房,顺着萧厌主帐走去。
萧厌并未过问她的成果,安安静静陪她吃了顿饭。慕容烟脸上看不出挫败,她耐心地教萧厌识话本子上的字。现如今,萧厌已能认个七七八八了,却还是会听慕容烟念一遍。
接下来的日子,慕容烟依旧坐在书案后,除了依娜,无人到访。她不泄气,直到依娜也消失了。回去的路上遇到那丫头,依娜眼里闪烁着窘况,拽着慕容烟的袖口摇头。不是她不愿来,而是她也无法听懂后期慕容烟所说的汉话。
那些陌生的,遥远的词汇,是一堵石墙,难以靠一朝一夕的领悟猜透。
夜里慕容烟靠在萧厌怀中,汲取着她的温度,几番欲言又止。萧厌未给出回应,直到慕容烟快入睡时,才听到一声细微的叹息,像无奈。萧厌声音很轻,似是不愿惊扰慕容烟的梦境。
“有我在。”
慕容烟没有听清,潜意识蹭了蹭女人胸襟,安稳入梦。
如旧的日子出现了变故,变故来自萧厌。
自养伤后萧厌鲜少出现在族人眼前,她多半时间都待在主帐,偶尔也会绕小道出门,除了慕容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今日她破天荒地走出主帐,顺着西面走去。
等慕容烟劈完柴,顺着毡房走去时,一眼望见身着玄色长袍的女人。不仅如此,萧厌坐在主帐,毡房多了群坐立难安的族人,低着头一声不吭,直到慕容烟走进才一齐抬头。
最后抬头的是萧厌,她缓缓放下手中书卷抬眼,幽绿的眸子锁定慕容烟。女人声音慵懒,却足够清晰,让毡房内的族人听得明明白白。
“今后,你教,我辅佐你。”
“辅佐”二字太重,桑尔瞳孔一颤,下意识仰头望向书案后的女人。
一向只有面对狼群时才会释放的宠溺,此刻藏匿在那双似春天般的眼睛里。起初族人只看出了无奈,直到慕容烟走进毡房,才恍然看清渐渐浮现出的情绪。
心,被清凉的风吹动,慕容烟垂眸,掩下泛起的一丝涟漪。
她必须让苍狼旗的族人习得汉文化,唯有此,来年春猎鹰送信抵达,才能抹除她们的猜忌。也能在商队流动时,借机获取情报。大燕朝堂暗流涌动,远在千里之外的慕容烟,无法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