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碗!”关上门前,顾乐听见李洪英在身后尖叫。
“知道——”
顾乐也高声回应,又迎来一阵絮絮叨叨的咒骂。
他这窝囊舅舅苦疯婆子久矣,可他就是不成器,直到现在还在吸她已故父母的血。这罪活该他受着,自己没本事,怪得了谁?
这间只有70平米的小破房子挤了四个人。直到深夜,顾乐才有资格使用唯一的卫生间。
她用清水狠狠搓了把脸,被酷热蒸烫的脸被突如其来的冰凉浇得刺痛,镜子上全是锈斑和刷牙时喷出的碎沫。被水呛到鼻子,顾乐胸膛微微起伏,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终于明白李洪英为什么总不让自己和她对视了。
她伸手触摸眼尾。
新月形的眼皮明显上翘,在尾端恰好变宽,开出蝶翅般的弧形,而她眼黑较大,面无表情时空洞洞的,看上去有点没有“人味儿”。
不知为何,顾乐脑海里突然浮现傍晚时候那个哑巴的眼睛。
波光粼粼。像某种动物这辈子刚托生成人。
良久,她剥去衣服,抬起胳膊审视了一番自己白而无力,软塌塌的身体,与那个男人对比毫无线条与力量可言。除了一对如蜜桃般的松软,其余在她看来一无是处。
世上最顶尖的艺术品大多残缺。
留白部分与人的想象弥合,脆弱与坚韧并行。
顾乐很少有特别喜欢的东西,米托拉吉的作品算一项。此刻她几乎一闭上眼就幻视那个男人的样子,他的脸、他的身体,他安慰孩子的温柔,还有眼神中那片令人感慨的生机。
他是艺术品。顾乐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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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淘汰下来的手机卡到不行,屏角已经碎到连按键都失灵了。
她画了张男人的速写才餍足般躺在床上,此时拿起手机才发现谢远程竟然给她发了一百多条消息,附加十几个电话。
“喂?怎么了?”顾乐声音骤然变柔。
电话那头的男孩儿带着股张扬的少年气:“乖乖,干什么去了,我找你好半天。
“。。。吃完饭就洗澡了,手机静音了一直没看。”
“快开窗!”
顾乐预感到什么,她照谢远程说的推开窗——
果然。
孤独的昏黄路灯下站了个手长脚长的少年,t恤斜搭在肩上,赤着上身,正朝她兴奋招手。
“下来!”电话那头说。
顾乐看见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给你买了果茶!”
顾乐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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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买这个。”
顾乐偷偷下楼,抱了抱满头大汗的男孩儿。
这招谢远程很受用,他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甜腻,羞涩挠头:“晚上跑步看到街边有卖,这么热的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