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顾乐狠狠盯着夫妻俩,“我自己挣的钱凭什么给你们,”她往前一步,逼视着梁方那张心虚的脸,“给你拿去打水漂么?给你拿去投资上当么?”她指着桌上的那堆保健品。
刚进门看到那堆东西时,她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梁方这没出息的东西又被人坑了。
“天天就知道盯着我那点钱,还要不要点儿脸。”顾乐恶狠狠道。
“逼养的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李洪英拿起手边衣服就朝她砸过去。
顾乐一点不让,眉目间浮现狠厉,还之以同样尖锐,一字一顿砸向眼前两人:“我说,你们真不要脸。”
“不给我交学费,不给我买画材,我踏马自己辛辛苦苦挣那1300块钱还想给我要走。“
“不让我学画……”顾乐忍不住冷笑,“既然好意思腆那么大脸了,那我就问问你们——我爸妈留下来的老房子呢?你早就拿去抵押了吧!”她指着梁方的鼻子问,随后又指向李洪英,“每个月给我发的孤儿救助金呢?都他妈贴你那猪崽子身上了吧。还好意思要求我?你们欠我的你俩把儿子卖了都不够还!”
李洪英被戳穿,像被踩了尾巴,气急败坏跳起来,恼羞成怒:“你……你!白眼狼!养不熟货的东西!”说着就要动手打她。
顾乐身高168,比李洪英高了半个头,她一把抓住李洪英扇过来的手,狠狠一推。
李洪英向后一踉跄,气得浑身发抖,倒不敢再往前。
梁方也被戳中痛处,逐渐狰狞:“顾乐!我是你舅舅!你爸妈死后没人要你,是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就是这样质问我的!”
见老婆吃亏,不知从哪儿来的硬气,梁方突然起身把儿子往李洪英怀里一塞,指着顾乐怒嚎:“供你倒供出仇来了?!不想待就滚!给我滚出去!现在就滚!”
“滚!马上滚!”李洪英尖声附和,两人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顾乐脸上。
崽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声,好像给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伴奏。
顾乐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眼前两副羞恼而扭曲的脸,顿时觉得恶心透顶。
真是底层无赖啊,同样一个妈生的,怎么自己亲舅舅成了这种货色。
她还记得小时候一被爸妈要求上补习班,她就偷跑到舅舅家,那时梁方和李洪英刚结婚,还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
可惜。
利能毁人,钱能杀人。
时移世易,顾乐本就冷心冷性,此时心中竟生出了点悲戚。
她猛地转身,一把拉开长满铁锈的防盗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在她身后被摔出巨响,回声在老旧的楼道里回荡。直到顾乐站在被黄昏浸透的楼门口,余震还顺着脚底往上爬,震得她脑子嗡嗡响。
有几个听到吵架声偷看的邻居,她毫不在意。
傍晚黏稠燥热的风,裹着不知谁家厨房的油烟味、垃圾堆的酸腐气,还有路面被烈日炙烤后的土腥,劈头盖脸糊上来,淹没了顾乐鼻腔里暴戾的浊气。
她没地方去。但她抬腿就走。
……
顾乐穿行在被油污和垃圾镶嵌的街巷,走了很久才在一处十字路口边停下。
这里绿化很好,一条石砖小路从中穿过,恰好被外侧的行道树遮住。头顶被浓绿遮荫,周围是一大片疯长的荒草,她在小路戛然而止处的椅子上坐下,突兀的灌木在昏暗里像几个沉默蠕动的影子。
荒草中间,歪着几个看不清标签的塑料瓶。应该有几只野猫被她惊动,嗖地窜进更深的草丛,留下一串窸窣。
胸腔里灼热的怒火被渐渐压了下去。
这一天比她想象中来的早。没什么不好。
她只是忍不住把自由的计划提前了。
本来还想再忍一段时间呢,顾乐讽刺地笑笑。
五年前撕心裂肺的痛哭过后,她就再也没掉过眼泪。
她家原本是做服装生意的,还算富裕。那天父母把她放在姥姥家,一起去外地进货,中途发生车祸,双双离世。而那个醉驾的司机是个毒贩,本就是个被通缉的亡命之徒,更遑论赔钱,在被捕时干脆喝农药死了。此后姥姥姥爷、爷爷奶奶悲痛之下相继离世,叔伯分了父亲的遗产不愿养她,最后身边竟只剩个不争气的舅舅。
人生太随机了,以至于让悲观成了她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