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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与愿违(第1页)

法鼓三通,年轻的僧人执起鎏金铃杵踏上须弥座。

弘映此时目下无尘,澄心静性,毫无半点方才面对钟含章时的狼狈与不堪。

在法会开始之前,他去了一趟舍利塔。

舍利塔供奉着清普寺历代高僧大能的舍利,最高一层原本供奉着的是清普寺第八代寺主静慈法师的骨殖。静慈法师蒙前朝皇帝口谕赐紫,敕封其为“圆悟克勤大师”,清普寺因此在当时风头无两。弘映继任寺主后,就将静慈的骨殖收拾收拾,和不知哪一代的高僧混在一起放着了,然后将最高一层腾出来供奉了老和尚的舍利。

盛放着老和尚舍利的石函前摆着每日更换的精细的素食和瓜果,这些东西老和尚生前见都没见过,现在倒可以日日嗅一嗅香气。

弘映倒了一杯素酒,浇在地上,轻声念道:“老和尚,今日的法事过后,我们将会是大周最有钱的两个和尚。”

弘映不是个虔诚的和尚,他不相信生死轮回那套东西,准确来说是不想相信,他知道自己做坏事太多肯定要下地狱。不过,此时他倒是希望真有地狱和净土。

老和尚一辈子潜心修佛、与人为善,也许已经解脱轮回之苦,涅槃寂静。

那他现在,应该能看到自己过得很好吧。

玄色袈裟下摆掠过青砖时竟不染尘,仿佛真有无形莲台托举着他的步履。当他合掌吟诵《往生咒》时,殿外忽有天光破云,弘映微微抬头,他眼角下的朱砂痣照得如同泣血。

孟临衡与孟策纵皆着素麻斩衰,并肩跪于首排蒲团。

供案前五尺高的宣德炉中,沉香山子正吐出屡屡青烟。僧人奉上往生香时,孟临衡先执香首,孟策纵后托香尾。

烟柱升腾处,兄弟二人额间孝带同时被风拂动,系带尾端纠缠在一起了片刻,又随即散开了。

孟临衡看着孟策纵的冷削的侧脸,突然想起自己其实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阿弟了。

如今的孟策纵早已不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年。经年戎马淬炼,将他锻造成了一柄入鞘的沉剑——身量竟比他还高出半头,肩背宽阔,挺拔如松。幼时跳脱的眉眼间沉淀下一种沉静的威仪,不必开口,不必动作,只安静地站在那里,一身素麻也自有股渊渟岳峙的从容气度,令人不敢逼视。

作为兄长来说,孟临衡很欣慰看到孟策纵的成长。他疑惑自己这些年虽也常见孟策纵,但为何从未发现他诸多的变化?

是了,这些年每每见到孟策纵,他见的从来不是自己的阿弟,而是雍王,是成帝之子,是曾经威胁到他的皇位甚至以后也会威胁他皇位的人。他与孟策纵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虚与委蛇,都在旁敲侧击,为了将两人固定在既有的君臣名分上就已经费尽心力、精疲力竭了,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其他。

也只有在此时,在给王太后所做的法事上,他们才不是君臣,不是明争暗斗的皇子,而仅仅是一对失去了母亲的兄弟。

孟临衡恍然间想起两人幼时跟着母亲习字时的光景。王淑君熟读六艺,对二子于学问一道十分严格。他们两个脑袋挤在一张案前,胳膊肘不小心碰在一处,又赶紧正襟危坐,偷瞄母亲是否察觉。

孟策纵刚被过继给孟治时,大哭着抱着王淑君的脖子不肯撒手,王淑君默默垂泪却也不愿放手。

孟临衡虽年纪小,却已经有了要照顾母亲和幼弟的觉悟。他掏出衣襟里的手帕,给阿弟仔细地擦掉眼泪,看着阿弟哭肿了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阿弟,不管你以后是不是爹爹的儿子了,我永远是你的阿兄,只要你不开心了,我就去接你回来。“

小孟临衡牵着小孟策纵的手,一步一步地把他送到了孟治的府邸上。一直到孟策纵那晚睡着后,孟临衡才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回去。

在夜深人静的街上,孟临衡掏出白日里给孟策纵擦过眼泪的帕子,蒙住脸,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孟临衡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对孟策纵的许诺。

他可以永远是孟策纵的阿兄,即使父皇曾经想过立孟策纵为太子。他愿意让孟策纵做一辈子快活潇洒的藩王,他甚至愿意给孟策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让孟策纵在他百年之后做太子孟明泽的辅政大臣。

可这世间的人和事总是事与愿违的,他无法容忍孟策纵将要做的事,孟策纵也未必甘心屈居人下。

山长水阔,他们二人终究是背道而驰。

弘映轻振锡杖,洒下甘露,水珠坠入青瓷净瓶的清音里,孟临衡与孟策纵同时俯首及地。

七十二盏长明灯骤亮,隐隐照见了两人眼眸中的水色,所有未尽之言皆焚于彻照十方的佛光之中。

钟含章随着女眷站在宝殿的最后面。她默默地看着孟临衡和孟策纵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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