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枝干虬曲,探过亭角。
只有些许光影穿过浓密的树荫,在地上洒下碎金般的斑点。连同那人的裙角上也被染了一层朦胧的柔光。
她今日穿了身淡紫色的裙子,眉眼氤氲,越发像一朵雨中清幽孤寂的丁香花。
宋琢玉还注意到,女人这次似乎有精心打扮过的痕迹。被细致描过的眉,点缀过的唇色,略施妆粉便将那抹他最爱的轻愁与冷艳中合得自然适宜。
前几次也是这样的吗?好像是吧,他只顾着去注意太后的话了。
自然不知道,面对青年热情又充满爱意的目光,太后的心也会滚烫,会颤抖,会不自然的蜷缩着指尖,用力掐着掌心才能压下那惊人的悸动,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会刻意妆点,只为对方期待的神情。
年轻美貌的太后,再怎么年轻,也只是宋二这样自认为。
事实上,这位权力巅峰的女人,兰韵盈怀三十四载,从掖庭里波澜不惊的走来,直至坐稳那个最高的位置,历经明争暗斗,也不过是步摇轻颤。
当然算不上简单。
她也会伪装,会机关算尽,会为了留下一个人而不择手段,无所不用。
宋二以为自己撩拨的是空谷幽兰,哀愁丁香,自是满心疼惜,唯恐唐突佳人。
哪能知道,他最后惹上的却是一条斑斓诡谲,绚丽优雅的危险巨蟒?
所以当那位贵人覆手盖住他的手背,说要许他一场机遇的时候,宋琢玉简直惊掉了下巴。
他人还维持着倾倒的姿势,茶壶却脱手掉下来,震惊都已经不能形容他的心境了。
他此刻甚至骇然到有些无助!
在杯盏碰撞的碎裂声中,宋琢玉仓惶的跪下来,脸色甚至有些泛白,“太。。。。。。。太后娘娘。。。。。。。。”
这何止是一般的机遇,简直是滔天富贵了吧?
可随之而来的,会有数不尽的麻烦吧?会整日惴惴不安生怕被人发现吧?要是被他哥发现了,怕不是会打断他的腿。
宋琢玉只想做个普通的富家子,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然当初安排职位的时候就该让他哥把他调到皇帝眼前去的。
他虽然废物,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却也不想给他哥惹麻烦。
宋琢玉满口的慌忙解释都在女人的手捧起他的脸的时候止住了,他看见太后低垂的细密的长睫,“你爱慕我,不是吗?”
“不然为什么每次都来这里等我,还费尽心思地送我礼物。”
那双美丽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他,是宋琢玉梦里千回百转迷恋着的,让他说不出半句假话来。
“我。。。。。。。我、臣的确心仪太后娘娘,但娘娘身份尊贵。。。。。。。。”
“嘘——”那根手指轻轻地抵在他的唇间,堵住了他的所有话,他看见太后失落惆怅的眉眼,“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太生疏了。”
冷香清冽,宋琢玉简直着了迷,他鬼使神差的想起太后未入宫之前的闺名——
李蓉儿。
当年人人嘲笑的苏州采莲女,农家出身,因容貌出众被强取豪夺。谁也没想到她能一路荣宠不断,被先帝捧上太后的位置。
宋琢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脱口而出,“蓉娘。”
说完后他下意识的怯怯缩头,生怕太后责罚,没想到却看见女人渐渐勾起的红唇。
她手中的绣帕轻柔的擦过宋琢玉脸上被溅起的茶水,爱怜似的抬起他的下巴。“玉郎玉郎,风流无双,眼波流转,迷煞群芳……”
“民间小调,诚不欺我也。”
果真可爱动人。
宋琢玉愕然的抬起头,脑子里转了好几遍才听懂太后念的什么。他顿时脸色爆红,羞煞欲滴,只能匆匆以袖掩面才能挡住他脸上的温度。
天知道他此刻内心是多么的羞耻抓狂,那些花楼里的姑娘们为了打趣他戏做的小曲儿,怎么会入了太后这种贵人的耳朵里?
他此刻脑子发蒙,自然也没听到对方后面的几句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