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最大限度地确保琉璃心情愉悦、情绪稳定,迹部景吾展现出了一种近乎纵容的宽容态度。他不仅默许,甚至可以说是暗中鼓励了飞鸟院家的亲人们频繁前来探望。这在他以往注重隐私和规矩的行事风格中,是极为罕见的让步。
飞鸟院夫人(琉璃的母亲)几乎是每周都要来上两三次。每一次到来,她都像是进行一场朝圣,带着满心的关切和亲手制作的、琉璃小时候最爱的点心——或许是香甜软糯的练羊羹,或许是造型精巧、内馅饱满的花见团子。她看着女儿被安置在奢华舒适的环境里,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脸色红润,眉宇间沉淀着一种安宁满足的幸福气息,那颗自丧夫丧子后一直浸泡在悲恸与无助中的心,终于得到了真正的慰藉和力量,整个人都变得开朗柔和了许多。她会拉着琉璃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那些细碎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琐事:管家爷爷又培育出了新的兰花品种,厨娘尝试了新的食谱,老宅屋檐下的燕子又回来筑巢了…或者,她会温柔地抚摸着琉璃隆起的腹部,感受那偶尔传来的胎动,脸上洋溢着对外孙降临的无限期待和慈爱,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逝去丈夫和长子的告慰,也是对女儿新生的祝福。
飞鸟院崇山虽然因为集团事务繁忙,不能来得那么频繁,但每次来访,都像是一位带来捷报的使者。他会精神矍铄地坐在客厅里,中气十足地向琉璃讲述飞鸟院集团的最新进展:与哪家国际品牌达成了深度合作,旗下的传统文化体验中心接待了哪位重要外宾,业绩又实现了怎样的增长。他也会欣慰地提到琉璃的弟弟翔在学校的优异表现,击剑比赛得了奖,功课全是A。每一次,他看着琉璃的眼神都充满了无比的欣慰和难以言喻的骄傲,总会重复那句话:“琉璃,飞鸟院家能有今天,你是最大的功臣。你父亲和兄长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自豪。”这些话,每一次都深深熨帖着琉璃的心。
最能让琉璃开怀的,莫过于弟弟飞鸟院翔的到来。九岁的男孩已经逐渐从失去父兄的沉重阴影中走了出来,变得活泼开朗,懂事得令人心疼。他对姐姐肚子里那个“小外甥”充满了无比的好奇和期待。每次来,他都要小心翼翼地趴在琉璃的肚子上,屏息凝神地听里面的动静,然后用稚嫩清脆的声音,认真地讲他在学校学的故事,或者唱新学的儿歌,还会像个小大人一样,一脸严肃地叮嘱琉璃:“姐姐,你要多吃鱼,多吃蔬菜,这样小宝宝才会像哥哥一样聪明强壮!”他的纯真和关爱,是琉璃孕期最好的心情调节剂。
而迹部景吾对于这些频繁的“外来访客”,表现出的是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近乎笨拙的接纳。他甚至会不动声色地吩咐厨房,提前准备好翔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偶尔在走廊遇见,他会停下脚步,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般的目光打量一下小少年,然后抛出几个超纲的数学题或历史问题考较他(通常会把翔吓得结结巴巴,冷汗直流),美其名曰“检查飞鸟院家继承人的功课”。虽然方式依旧高傲得让人窒息,但其中隐含的某种程度的认可和关注,让琉璃心中充满了感激。她知道,这对于迹部景吾而言,已是一种极大的善意和接纳。
一次周末午后,飞鸟院夫人带来了一本厚重陈旧、却保存完好的相册。里面镶嵌着许多老照片,记录了飞鸟院家曾经的温馨时光。照片上有琉璃父亲年轻时的样子,笑容爽朗,眼神清澈,充满了雄心壮志;有兄长飞鸟院凌抱着还是小不点的琉璃,一脸宠溺无奈的笑容;还有琉璃自己小时候学习插花、茶道时笨拙又认真的模样。迹部景吾那天正好在家处理文件,也被飞鸟院夫人热情地拉过来一起看。
琉璃看着照片上父亲和兄长鲜活的笑容,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眼眶忍不住红了,鼻尖发酸。迹部景吾就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破天荒地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只是沉默地听着飞鸟院夫人用带着哭音的笑声讲述那些过去的趣事。当琉璃因为思念亲人而忍不住落下眼泪时,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非常自然地、默默地递过一方干净柔软的真丝手帕,然后,手臂看似随意地、却极其坚定地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提供了一个无声却强有力的依靠和安慰。
这个细微至极、却充满保护意味的动作,让正在抹泪的飞鸟院夫人看在眼里,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真正放心的、无比欣慰的笑容。她终于确信,女儿在这个冰冷的豪门里,找到的不仅仅是一份保障,更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家人的温暖与陪伴,如同最有效的舒缓剂,极大地缓解了琉璃孕期的情绪波动和对未来的隐隐不安。她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这个华丽的“笼子”里奋斗。她的根还在,那些爱与牵挂,从未离开,并以一种更紧密的方式,重新编织进了她的生活,给予她源源不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