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迹部景吾近乎“铜墙铁壁”般的全方位保护下,琉璃的孕期生活过得异常平稳,甚至堪称奢华,仿佛生活在一個与世隔绝的、精心打造的温室里。
她的生活节奏彻底慢了下来,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水。每天睡到自然醒,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洒入卧室时,女仆早已悄无声息地准备好了温度适宜的柠檬水和根据营养师严格配方制作的早餐。餐点精致得像艺术品,既考虑了营养均衡,又最大限度地照顾了她的口味变化。
上午,如果天气晴好,她会在至少两名贴身女仆的陪伴下,去迹部家那片广袤得如同公园的花园里散步。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四季交替的景色,感受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迹部景吾甚至吩咐人在她常走的路线旁加装了更平稳的长椅和防滑设施。
下午的时光通常更为宁静。她或许会在音乐室里听听舒缓的古典乐,或许在藏书丰富的图书馆里找一本喜欢的书翻阅,或许跟着特意请来的专业孕期瑜伽导师做一些轻柔的伸展运动,以缓解逐渐沉重的身体带来的不适。最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迹部景吾竟然请来了两位在国内享有盛誉、早已不收徒的国画大师和书法家,定期来家里为她授课。他的理由是:“进行艺术胎教,培养他华丽的美学素养和沉静的心性。迹部家的继承人,自然要从小熏陶。”虽然理由一如既往的“迹部风格”,但琉璃却从中感受到了他的用心,这确实也是她所喜爱和擅长的领域。
明子夫人的变化也显而易见。她收起了大部分的严苛和挑剔,变得温和了许多。她开始亲自参与挑选婴儿房的布置方案,抚摸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最柔软、最安全的婴儿用品时,脸上会流露出罕见的柔软神情。她时不时会过来看看琉璃,分享一些自己怀孕时的经验和注意事项,虽然语气依旧算不上亲昵,但那种基于共同经历的微妙联系,让婆媳之间的关系意外地融洽了不少。
飞鸟院家得知喜讯后,更是陷入了狂喜之中。飞鸟院崇山几乎每天都要打来电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反复叮嘱她各种事项,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欣慰和骄傲。母亲和弟弟也来得更勤了,常常带来家里厨师做的、她小时候喜欢的点心和补品,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琐事,看着她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神色安详满足,他们悬了多年的心,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当然,近十个月的孕期并非总是风和日丽。激素水平的剧烈变化像一场内在的风暴,时常让她的情绪变得敏感而难以自控。有时她会对着窗外凋零的花朵莫名感伤落泪,有时又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烦躁不安。身体上的负担也日益加重,腰酸背痛、腿脚浮肿、频繁起夜导致睡眠支离破碎…这些不适真实而琐碎地困扰着她。
每当这种时候,迹部景吾的态度总会变得有些笨拙的耐心。他会皱着眉听她语无伦次地抱怨身体的不适或情绪的低落,然后僵硬地、干巴巴地试图安慰:“…这点小事也值得难过?太不华丽了。”虽然措辞依旧糟糕,但那试图理解并安抚的意图却显而易见。有一次她半夜小腿抽筋,痛得惊呼出声,他几乎是瞬间就从隔壁房间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睡意和紧张,二话不说就用他打网球的有力手掌,有些生疏却极其轻柔地帮她按摩缓解紧绷的肌肉,直到她重新入睡。
一次例行的产检,成为了孕期中的一个里程碑式的时刻。当医生操作着B超仪器,冰冷的凝胶涂抹在她隆起的腹部,然后,一阵响亮而急促的“咚咚咚”声突然从仪器里传出来,充满了整个检查室——那是孩子强有力的心跳声,像一列微小却充满生命力的小火车,轰隆着驶入他们的世界。
琉璃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毫无预兆。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旁边迹部景吾的手。
迹部景吾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和那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共同击中了。随即,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很大,甚至有些攥疼了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他没有说话,但琉璃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潮湿和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她侧过头,看到他冰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跳动着的小白点,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种极度专注、深受震撼、甚至带着一丝敬畏的神情,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
那一刻,一种奇妙而强大的连接感在两人之间轰然产生。他们共同聆听着这个源于他们两人、正在茁壮成长的新生命的声音。所有最初的协议、冰冷的交易、复杂的家族利益,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生命律动所淡化、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最原始的、血脉相连的感动和共同期待。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迹部景吾一直异常沉默,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似乎在消化着某种巨大的情绪。直到车子驶入迹部家大宅,下车时,他才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目光深沉而郑重地看向她,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他会是迹部家…最华丽的继承人。”
琉璃看着他无比坚定的侧脸,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腹部微微的胎动,微笑着,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和一种沉静的勇气。
孕期时光,就在这种被极致呵护、充满爱与期待、又夹杂着切实生理不适的状态中,平稳而幸福地流逝。琉璃的身体逐渐变得臃肿笨拙,但她的内心却愈发柔软、充实和强大。她和迹部景吾的关系,在这个小小生命的牢固纽带连接下,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温暖而稳定的阶段,仿佛真正意义上的“家”正在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