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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第1页）

秦景行在怀州昆仑分坛住了不过几日，便从日常亲眼所见的点滴细节，以及分坛医徒闲谈时的只言片语中，彻底摸清了昆仑弟子的性子脉络，心中对这门派的氛围生出几分别样的认知。

昆仑内门素来以十天干排序收徒，排在最前的三位师兄姐，无疑是整个昆仑的“定海神针”——大师兄阏逢性子温和宽厚，待人接物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哪怕遇上棘手的难题，也总能举重若轻地化解，让人不自觉地心生信赖；二师兄旃蒙虽沉默寡言，却总在关键时刻出现，以沉稳可靠的姿态托住局面，不显山露水却让人十分安心；三师姐柔兆心思细腻如发，未出嫁之前，将师门内的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从饮食起居到弟子课业，无一不周到妥帖。

可从第四位弟子强圉开始，后面几个师弟师妹的性子却个个随心所欲、跳脱不羁，时常闹出些事端。秦景行观察多日，渐渐发现，这一切的根源，似乎绕不开大师兄阏逢的无底线纵容。

往日里，玄黓握着万魂幡时，周身萦绕的冷冽果决、独当一面的成熟稳重，在阏逢面前仿佛瞬间烟消云散，活脱脱像个被惯坏的孩童，整日里变着法子搞事，却总能被阏逢无条件包容。

前几日深夜，玄黓突然嚷嚷着要吃西崖峭壁上的“月心果”。那果子极为奇特，只在月圆之夜方才成熟，且生长在百丈高的悬崖缝隙中，崖壁陡峭光滑，寻常人根本不敢轻易攀爬，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可阏逢一听玄黓的请求，连犹豫都未曾有过，随手拿起外袍披在身上，指尖快速掐动轻身诀，身形便如轻燕般跃出分坛，不过短短半柱香的功夫，就捧着几颗莹白透亮、果皮上还沾着夜露的月心果回来，小心翼翼地递到玄黓手里，生怕果子受了半点损伤。

又有一回，玄黓闲着无聊，溜进阏逢精心打理的药田。那药田是阏逢耗费数年心血培育的，里面种满了珍稀药草，平日里连弟子们都不许轻易靠近。可玄黓却不管不顾，在药田里肆意穿梭，好好的药田被她搅得七零八落，几株刚抽芽的珍贵药苗也被不慎踩得稀烂。

阏逢发现后，非但没有半句责备，反而弯腰捡起玄黓随手拔出来的灵草，细细梳理干净草叶上的泥土，笑着编成一个小巧玲珑的花环，轻轻戴在她的头上，语气满是宠溺：“我们阿壬戴这个好看，比药田里开的花还要俏几分。”

更有不久之前，玄黓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坠海时，不慎弄丢了师父赠予的骨笛，那骨笛对她意义非凡。她拉着阏逢的袖子，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委屈巴巴的哭腔：“大师兄，师父送我的骨笛掉海里了，我找不回来了……”

话音刚落，阏逢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疼不已，当即决定亲自出发，驾着小船前往玄黓坠海的海域搜寻。那骨笛不过小臂长短，又沉在茫茫大海之中，想要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可阏逢硬是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靠着自身灵力的细微感知，一寸寸排查海域，最终竟真的从一处隐蔽的礁石缝里，找到了那支沾满泥沙的骨笛。

回来后，他还细心地用灵力一点点擦拭干净骨笛上的污垢，将其恢复原本的模样，亲手递还给玄黓，语气满是温柔：“你看，找回来了吧？以后可要好好收着，别再弄丢了。”

最让秦景行哭笑不得的，还要属玄黓那面令旁人闻风丧胆的万魂幡。幡面上缠绕着无数冤魂，黑气森森，寻常人见了都忍不住后退三步，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阏逢每次见玄黓摆弄这面幡子，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脸认真地夸赞：“我家阿壬的幡子打理得越发好了，你看这黑气凝而不散，多有精神？上面的纹样虽简单，却透着一股利落劲儿，比上次见时更显灵气了。”

这番话听得玄黓眉开眼笑，愈发宝贝那面万魂幡，时不时就拿出来在分坛里晃悠，吓得分坛弟子们纷纷避之不及，生怕被幡上的黑气波及。

秦景行心里纵然觉得这般无底线的宠溺有些不妥，却根本无从劝阻。他对玄黓的心意，从少年时在江州深山初见便深埋心底，十年未见的漫长岁月里，更是日夜惦念，从未有过半分放下。如今好不容易得以重逢，玄黓又为了给他求救，不惜独自纵身跳海、直面凶猛的蛊雕，甚至在绝境之中，用自己的鲜血写下求救信——这份以命相托的深厚情谊，早已让他的底线彻底崩塌。只要能让玄黓开心，别说只是被大师兄宠着胡闹，就算是更出格的事情，他恐怕也狠不下心去阻拦。

可让他愈发哭笑不得的是，阏逢的宠溺竟不止限于玄黓，连他也一并囊括其中，且那份细致周到，让他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每日清晨天刚亮，阏逢总会准时来到他的房间，为他梳理受损的经脉，驱散体内残余的暴戾之气，指尖传来的灵力温和得像是怕碰碎了他一般，动作轻柔至极；到了饭点，若是秦景行留在房里看书或是调息，阏逢便会亲自端着餐盘送来，不仅细心摆好碗筷，有一次见秦景行蹙眉思索问题，竟还拿起勺子，想要喂他吃饭，吓得秦景行连忙摆手推辞，脸颊都泛起了红晕；夜里就更甚了，阏逢总怕他夜里受凉，或是凤凰血符的反噬突然发作，往往半夜要来看望两三回，轻轻为他掖好被角，小心翼翼地摸他的脉搏，那份细致周到，简直不像话。

更有一回，秦景行晨起穿衣，因伤势未愈，抬手时动作稍缓，阏逢恰好推门进来，见此情景，竟径直上前，想要帮他整理衣袍。这举动弄得秦景行手足无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尴尬地避开。

再加上平日里的各种嘘寒问暖——天气转凉了，会提醒他添衣；天气炎热了，会让人送来冰镇的酸梅汤解暑；玄黓房里有的点心、茶水，他房里必定也会有一份，连分量都不差分毫。

秦景行活了近三十年，便是亲生父母也从未这般细致入微地宠过他，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偏生阏逢的语气太过温和，态度太过诚恳，让他实在没法硬气地拒绝，只能想方设法地躲着，希望能少些这般让他窘迫的关怀。

这日午后，秦景行趁着阏逢去药田巡查的间隙，从房间后门悄悄溜了出去，想在分坛后院的竹林里清静片刻，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可他刚在竹林中的石椅上坐下没多久，就被寻来的玄黓撞了个正着。玄黓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竹篮，篮里装满了色泽鲜亮的灵果——红色的像剔透的玛瑙，紫色的似晶莹的水晶，一看便知是极为珍稀的品种，不用问也知道，定是阏逢又不知费了多少功夫，特意为她寻来的。

不等秦景行开口打招呼，玄黓便挨着他在石椅上坐下，随手从竹篮里捡了颗最大最红的果子，递到他手里：“喏，这是大师兄刚从后山摘的‘赤焰果’，他说这果子能补气血，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好处，特意让我给你送点过来。”她自己也拿起一颗赤焰果，咬了一大口，果肉的清甜在口中散开，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最近怎么总躲着大师兄啊？方才我去你房里找你，没见到人，大师兄还说你一早就出去了，他正准备熬好雪梨膏给你送过去呢，说是能润喉养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