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爭辩,不会吵闹。”叶修替他说了出来,声音很轻,却砸在苏沐秋心上,“他会点头,会说『好,叶哥,然后安安静静地下去。但你觉得,他心里会怎么想?他会觉得我们是在帮他?是在保护他?”
叶修摇了摇头,菸头的火光隨著他的动作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不,他会觉得,自己又一次被『不需要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让他觉得这里是个『家,让他觉得他是有价值的。我那一句『下去,会把他刚刚敞开一点点的壳子,彻底敲碎。
“把他重新打回那个『多余的、『没用的阴影里去。那道裂痕一旦留下,可能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苏沐秋彻底沉默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髮,叶修的分析像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之前未曾深思的地方。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手伤了就不能打了”,叶修想的却是更深、更远的东西。
“可是……”苏沐秋的声音艰涩,带著浓浓的后怕和一丝无法释怀的坚持。
“可是叶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呢?万一他这次真拼过头了,那只手……真废了呢?”
他眼前又浮现出路明非那只剧烈痉挛、失控颤抖的手:“他才十五岁,他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打不了职业,他以后怎么办?你我都清楚,那只手对他意味著什么,那是他的命根子。”
叶修停下脚步。
他们已经走到了训练室楼下。
楼里亮著灯,隱约能听到薛明凯他们兴奋復盘比赛的声音,与刚才医院的凝重形成鲜明对比。
他转过身,正对著苏沐秋,脸上的表情在楼门口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有种看透一切的淡漠。
“那又如何?”叶修反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討论天气。
苏沐秋被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噎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又如何?!叶修!那是他的手,一个职业选手的手!”
“老苏,身体的损伤,只要不危及生命,甚至只要不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都有办法去適应,去克服,去找到新的活法。但是这里,”叶修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用夹著烟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心里的伤,一旦溃烂了,那才是真的能毁掉一个人。一个封闭的、觉得自己毫无价值、觉得自己是累赘的路明非,和一个手速可能慢点、但心是热的、眼神是亮的路明非,你告诉我,哪个更糟?”
苏沐秋被问住了。
叶修看著他挣扎的表情,语气缓和了些,带著点引导的意味。
“而且,谁告诉你手速慢了就打不了职业?打不了输出核心,就不能玩別的了?大局观、战术意识、对时机的把握、对队友的支援……这些东西,是靠手速堆出来的吗?”
“法师的控场,枪手的策应,辅助位的精准调度……甚至指挥位,哪一样不需要脑子?哪一样手速慢点就玩不转了?只要那颗心还在,只要他对荣耀的热爱还在,他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甚至可能玩得更好。”
“职业选手的路,从来就不止一条腿在跑。”
苏沐秋依旧皱著眉,叶修描绘的蓝图虽然诱人,但现实的残酷和刚才医院里路明非惨白的脸依旧压在他心头,让他无法完全释怀。
他总觉得叶修太过冒险。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
“好了。”叶修打断了他,声音沉稳,带著一种尘埃落定的安抚。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苏沐秋紧绷的肩膀,那力道带著信任和一种“天塌下来我顶著”的篤定。
“別想那么多了。这不也没出大事吗?医生也说了,静养就能好,不会废。”
“再说了,”
叶修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狡黠的笑意:“有沐橙在边上看著呢。那小丫头片子,护起犊子来可凶了。有她盯著,你觉得路明非那小子,还敢、还捨得再把自己缩回以前那个壳子里去吗?”
说完,他不再看苏沐秋复杂难言的表情,转身推开训练室的门。
里面喧闹的声浪瞬间涌了出来,夹杂著薛明凯兴奋的喊叫和吴雪峰沉稳的点评。
“走了,復盘去。皇风那帮孙子,下回得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
叶修的声音淹没在队友们的喧囂里,背影消失在明亮的灯光中。
事实上叶修心中有著备用方案——如果路明非的手真的出了问题,那他就会回到家里,动用资源去给路明非治,只要手不是断掉,不是完全丧失功能。
他会不计代价的去治,总有一天,会痊癒的。
不过就像那个医生说的那个词——“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