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如纱。
油灯的光同雾霭一齐缭绕生烟,把粮棚的影子扯的曲曲绕绕,像幅待开场的皮影戏。檐角铜铃的声响也醉酒般濛濛沉沉。
棚内只点了盏青瓷油灯,灯芯跳着星闪般的光,把谢辞和苏意晚的影子叠在楠木案上,拉拉扯扯,纠缠暧昧。
谢辞抬手揉了揉眉心,目露倦色。
被贪墨和贱价收购的粮食这几日已逐批对照归还给百姓了。但因被强占田地误了农事没有收成的流民还有很多。
分发赈灾粮尚任重道远。
他刚刚安排守卫加了两成。
高相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自己既已明目张胆断了他的财路,他怎会轻而易举地善罢甘休?
这几日太过平静,像风雨欲来之际沉凝的乌云,压的人不安烦郁。
苏意晚状若无意地把手里的热茶往他那边推了推:“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谢大人纵是铁打的身子,也该歇会儿。查案要紧,可百姓还等着谢大人好生生的主持公道呢。”
她端望着谢辞眼底鸦青如染墨,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相处久了,她也不可否认谢辞在为官之道上还是尽心尽力,无从指摘的。
谢辞接过茶盏,抬眼看向苏意晚。
水汽氤氲了她的眉眼,融融灯光也像星子一样落在她的瞳孔,即使是一副娇纵的态度,此刻也生出几分温柔来。
“晚晚这是在忧心百姓,还是在忧心我?”
“自然是忧心百姓,我怕你累坏了,欲速不达,误民误事!”
“嘴硬,明明就是关心我……”
“自作多情。”
正犟着,有官兵敲门通报,谢辞应了声。
几个官兵押着吴有才几人进来了。
麻脸和瘦猴缩着肩膀,像是偷腥被抓的胆怯耗子。
吴有才比他们镇定点,但也能看出发怵。
“你们是何人?”谢辞的声音比夜雾更沉,比寒潭更深。
这节点,他本就警惕,况且这三人獐头鼠目,看着着实不像良民。
“回大人……小人叫吴有才……是周万财的旧部……小人是来投诚的!”
“知府大人那狗官想买通我们今夜烧粮棚……小人一听这哪成,这粮棚是谢大人您罩着的,是老百姓的命根子,我们早就洗心革面,哪能再助纣为虐?但是我们命若草芥,不敢当面违抗知那狗官……于是就寻思着来和您通报一声,请您给个示下……”
吴有才见谢辞没说话,慌忙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恭恭敬敬双手捧着放在桌上。
“这玉佩是邵言卿给的定钱。小人愿献出来当证据。求大人给条活路,小人和弟兄们早已浪子回头,再不敢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谢辞站起身,徐步走到吴有才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你说邵言卿要烧粮棚?他打算怎么引开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