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树叶打着转落进水里,人间转眼便入了深秋。
唯有昆仑山,白雪皑皑,一切如旧,但好像又少了一点生气——
最闹腾的那个人走了以后,连后山沼泽地里的燕鸥都不怎么叫了。
还怪冷清的。封痕想。
满打满算,距离曲倾离开昆仑山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四个月里,小没良心的只寄回来两封家书,信上尽是些封痕曾经看腻听腻的见闻,只会叫师父师兄安好勿念,丝毫不提自己要去哪里。
寒潭里的鱼儿咬了勾,使劲摇晃着尾巴想要逃开。
鲤鱼的身体一摆一摆的,曲倾提着花灯也不肯好好走路,蹦来蹦去。
不一会儿就蹦到了小院门口。
身后的关鹤叫住她,开口跟她说了自己明天要离开的事。
曲倾停住脚步,一时间疑心自己听错了,问:“你刚刚说什么?”
关鹤又温声说了一遍。
曲倾依旧一脸茫然,重复他的话:“明天,要走?”
“当归传信说府里有急事,实在耽搁不得。”
“噢,有急事啊,那是得赶紧走。”
曲倾心不在焉地说着,慢慢蹲下身来。
只是有点……太突然了。
她拨弄着花灯,呐呐道:“我刚刚还在想,秋天就快过完了。等到了冬天,我可以教你堆雪人呢。”
关鹤听见她略显低落的嗓音,心底的难过也被勾了出来。
他当然是不想离开的。
十七年的过往里,他从来没有遇见过曲倾这样的人。
温暖,明亮,纯净,让人心驰神往。
关鹤看着少女垂下头时微微晃动的细辫,突发奇想——
要是曲倾是一株小药苗的话,那一定是神医谷万亩药田里长势最好的那一株。
如果长得不好的话也没关系,我愿意每天给她除草,浇水,施肥,每天陪她说很多很多话。到时候就在药田里搭一间小棚子,不管风吹、日晒、还是雨淋,自己都要眼不眨地守着她。
一阵秋风吹过,院子里的大柳树摇晃着,簌簌落下叶来。
关鹤看着漫天纷飞的落叶,两眼一亮。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树底下,小心翼翼折下一根柳枝。
泛红发皱的柳叶颤颤巍巍地粘连在枝条上,折下来时掉了几片,关鹤几乎摒住了呼吸,轻轻握着柳枝,慢腾腾地挪到了曲倾面前。
万分脆弱的柳叶在他胆颤心惊的目光中又掉了一片,总算是成功送到了曲倾手里。
关鹤也蹲下身,眼睛里装满了曲倾,他问:“曲姑娘,你知道折柳送别的故事吗?”
“‘柳’是‘留’的意思,我们借折柳来表达挽留之意。古诗里说‘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曲姑娘,今夜换我折柳送你,你看院子里的这颗柳树。”
他与曲倾约定:“等叶子掉光,我就回来了。”
快马加鞭赶回神医谷,处理好事情再回来,至多一个月。
“那到时候我已经不在风荷城了,你去哪里找我?”
关鹤:“曲姑娘在哪里,我就去哪里。去洛阳的路我知道,到时快马加鞭,一定能赶上戏班。只是以防万一,得劳烦曲姑娘给我留个标记。”
曲倾想了想,噔噔跑回自己屋里,拿了纸笔和小刻刀出来。
她把宣纸在石头上铺开,往上面画了一只简易版的燕鸥。而后又将笔递给关鹤,说:“画根柳枝,鸟喙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