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背对喧嚣世界,朝向黑夜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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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聆夏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天空下起了大雨。她早晨出门看天气预报时还显示今天是晴天,将手里的资料挡在头顶,季聆夏不顾自己身上那套被母亲硬套上的过于正式长裙,脚上一双低跟鞋,她大步跑进教学楼的走廊下。
雨水迅速沾染湿了季聆夏的衣摆。
这时恰好打起下课铃,学生们鱼贯而出。季聆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发觉距离报道时间就剩下不到五分钟,她越发着急,一边躲避着孩子们,一边步伐轻快,左顾右盼寻找校长指引的办公室。
“嘭——”
季聆夏被撞得向后了两步才堪堪站稳,看到自己撞上了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男人正背对着她,看上去是在前行过程中被因为着急而小跑着、因为寻找而左顾右盼的季聆夏撞到了。
那男人怀里抱了一摞书,也被季聆夏撞得脱了手,此刻那几本书正狼狈地躺在潮湿、沾满泥土的地面上。
其中一本已经泡在雨水里了。
季聆夏懊恼地叹了口气,她几步到男人正面,迅速蹲下身,和男人一起捡起那几本被污泥沾染的书。她的裙摆直接落在潮湿的地面,季聆夏也没来得及去管。
季聆夏一边动作迅速地捡书,嘴上还迅速跳出一连串的话:“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太着急了,真的抱歉。您看这样,我把书赔给您,我现在急着报到,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把钱打给您行吗?”
季聆夏站起身来双手将那几本书递给男人,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个高她一头的男人——那是个极其清隽的男人,看上去一股子书生气。
季聆夏看着男人,等着男人的回应。
男人接过潮湿的书,目光在书上凝滞了一瞬,紧接着才抬起眼看向面前略有些紧张的女孩儿,他极轻地蹙了下眉,也沉默着不说话,看上去像是对处理方式不满意似的。
季聆夏心下一沉,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副清隽模样的人似乎不太好说话,她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手表,心里也有些烦躁,但又因为是自己撞到了别人,而不得不再次道歉。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书我可以赔给您,或者您想要怎么解决都行,但我着急报道……”
男人这会儿才松开眉头,他轻轻抿着唇角,眉梢下压,带着点歉意。
季聆夏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到底想怎么样。
男人腾出左手,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左耳,又轻轻摆了摆——
季聆夏的话统统挤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
他听不见。
季聆夏想起自己在特殊教育学校任职。她的负罪感一瞬间便窜出来,刚刚那股烦躁和对男人不好说话的揣测立刻消失了,因为时间快到了的急躁也被负罪感覆盖。季聆夏将手里的资料胡乱折起来,塞进包里。
她思考着,双手打手语——一只手平举在太阳穴的位置,而后握拳伸出小指,抵在胸前。
【对不起。】
季聆夏绞尽脑汁思考着,将刚刚道歉的话统统用手语重新表达了一次。虽然没有错误,但她打手语时过程有些磕磕绊绊。
季聆夏手语学得并不好,念大学时,曾经因看演唱会逃过两节手语课,她的手语完全照本宣科,远不到正常交流水平。
男人认真地看着季聆夏脸上那副为难的表情,还有她磕磕绊绊的手语,他在看完季聆夏的表达后,平静而疏离地勾起嘴角笑笑,那漂亮的眉眼却舒展着没有情绪。
他没做标准的手语,因为双手被那摞书占据了。他轻轻摇头表示没关系。似乎不想过多牵扯,男人最后礼貌地笑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
季聆夏想说的话堵在嗓子。她心里的歉意与愧疚让她下意识想追上去,却又在看着那个沉默的背影时放弃了——男人那副态度,一看便是不想和她再掰扯那件事。
他既然不肯与她多纠缠,季聆夏也无法拉下脸再追上去——更何况她真的要迟到了。
季聆夏狠狠叹了口气,心下想着自己开局不顺。
她转头不再纠结,又看了一眼手表,继续寻找校长让她去报到的办公室。
季聆夏踩着最后几秒钟冲进了那个办公室。
负责接待新老师的是教务处一位姓林的教师,头发扎得一丝不苟,一双圆眼,目光沉静地落在面前的电脑上,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简单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裙。
季聆夏进门时,林老师正在喝茶。
“报告。”季聆夏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带出了几分未能完全褪去的学生气。
林老师转过头来,看到季聆夏这幅狼狈模样,她从容地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季聆夏:“外面雨很大吗?不急,先擦擦。”
季聆夏道了声谢,她接过纸,擦了擦自己额角的雨水和汗水。
林老师为季聆夏办了入职,填了一张表,而后便带着季聆夏去熟悉她的办公室了。林老师在前面带路,这个时候已经上课了,走廊安静的只能听见雨声和两人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