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谢听朝去上课,季聆夏一个人留在这间总是安静的办公室里批改前一天的作业。
早晨的办公室很安静,只有窗外那颗沉静的老树上几只鸟儿凑在一起贴贴羽毛,小声叽叽喳喳着。树影在阳光下摇曳,在季聆夏面前摊开的纸面上落下斑驳。
季聆夏刚拿起那支钢笔,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作业本,桌面便几次轻轻震动起来。她原想忽视,认真改作业,但那阵震动锲而不舍,没有丝毫停下来的预兆。
季聆夏皱了皱眉,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侧眸看过去——谢听朝的手机。
那部手机看上去像是几年前的款式,手机屏有一道横亘穿越整个屏幕的裂纹,还有几道极其细小的划痕,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格外明显,也辗转落进季聆夏的眼眸里,她看见那上面闪烁着聊天软件信息提示——爸爸。
季聆夏的目光停滞了一瞬,她克制地将自己的目光移回到面前的作业本上,不再去关注那阵让人跑神的震动。
下一秒目光定格在作业本上,她就又一次开始头疼。
班里有几个孩子,是先天性的听力障碍。有一些不适配人工耳蜗,有的则是家里经济条件不支持。因为听不见,手语与口语的语序又差别极大。这层原因导致这些孩子们的语序语法,化成文字落在纸面上以后,便显得有点乱七八糟。
日记里的语句让季聆夏有点无奈,季聆夏一只手捏着红笔,将那几句话圈出来,另一只手轻轻按揉着太阳穴,目光略在那几句话上,一时间心疼又好笑。
“饭完了我吃。”这是这个孩子上一次的作业。
“她是一个比较重要有名人。”这是这个孩子这一次的作业。
季聆夏看来看去、猜来猜去,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小朋友叫到办公室来,给她单独开小灶——指导学习。
季聆夏在下面写下“来办公室找我”这几个字,她看着那串略显冷酷的文字,尽管这些孩子或许并不懂得如何察觉文字里的情绪,但季聆夏还是有点怕小朋友觉得她生气了。于是她又加上了一个小小的笑脸在结尾。
她合上笔盖的细微摩擦声被上课铃盖住,她下意识侧过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按常理谢听朝早该在上课铃前两三分钟就到办公室,但现在已经上课五分钟了,季聆夏旁边的位置却仍然空空如也。季聆夏还没来得及疑惑,办公室的人便被人推开了。
是谢听朝。
他一只手拎着一个咖啡店品牌的纸袋,另一只手抱着他的课本和教案。
季聆夏习惯性地朝谢听朝笑了一下。
谢听朝也自然地回了季聆夏一个温和的微笑,他放下书,从纸袋里掏出一杯饮料,季聆夏看见标签上写着“茉莉鲜奶”。她记得这是一家有名的连锁店里的招牌饮品,她尝过一次,最终因为口感过甜,将大半杯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季聆夏带着点惊奇地看着谢听朝——她没想到谢听朝会喜欢这款甜得发腻的饮品。她总觉得谢听朝像爱喝咖啡的那类人,尽管第一天他拒绝了她的咖啡邀请,季聆夏也只以为那是谢听朝在同自己客气。
随后,谢听朝又在袋子里摸索,发出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从袋子里拎出一袋原味小面包,紧接着,谢听朝转过头,他将那袋面包递给了季聆夏。
季聆夏看着面前突然伸出的那只手,和那块原味面包,她茫然了一瞬,受宠若惊,一只手指着自己,眉梢高高扬起,她下意识问道:“给我的?”
谢听朝看着季聆夏这幅模样,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轻轻点点头,再次将那袋面包向季聆夏那边递了递,另一只手指了指季聆夏,肯定了季聆夏的问题。
季聆夏眉头拧着,右手伸出去,在触碰到面包袋子时,又下意识缩了一下指尖,而后她捏住袋子边缘,最终接过了:“谢谢。”
风划过窗外的树影,一阵阳光闪过纸面,将那部手机屏幕上的裂痕和那些细小划痕又一次折进季聆夏的眼底。她捏着面包的手一紧,包装袋发出一阵细微的声响,季聆夏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带着点不好意思看了谢听朝一眼。
谢听朝见季聆夏这幅受之有愧的模样,慢慢抬起手来,不疾不徐地打手语,脸上依旧是那样淡而温柔的笑意:“你刚刚说没时间吃早餐,不吃早餐会胃痛。我要点饮料,顺便点给你。”
“谢谢。”季聆夏看着谢听朝那双真诚而清澈的眉眼,她又一次道谢,季聆夏拆开面包,小口小口吃着。吃面包的时候,她还不断自以为动作轻悄地侧头去看那边谢听朝。
季聆夏心里一个细小的角落像被人用一支羽毛轻轻戳了一下,不痛,却传进一阵痒意。
旁边的谢听朝注意到了季聆夏那阵小心翼翼却炽烈的目光,他轻轻叹了口气,侧过头时,恰巧与季聆夏的目光对上。他原本不想再多解释什么,却忽然想起季聆夏第一天那歉疚执着、偏要给他个补偿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