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絮晚周身僵直。
从亭外吹入的风雪挨近棠絮晚,从她裘衣的绒领上拂过,落在嵇泓墨黑的发丝间,随着她的呼吸化作水珠,在其中隐没消失。
短暂的惊愣后是自然的推拒。
不料她的手刚碰到嵇泓,就感受到对方疼得发颤,之前远远在门口看到的那满襟的血迹钻入脑海,本能地让她收了手。
嵇泓本就几近濒死,若是因她强行推拒而致其伤重身亡,她便是百口莫辩。棠絮晚如是想着,抵住嵇泓的手无声无息地垂下。
她不动如松地站着,挨近的温暖在二人之间悄然传递,说出口的话尽是冷言冷语:“少师大人这是做什么?太子尚在府中,如此这般是要置我于不轨之地吗?”
以棠絮晚对这位少师大人的了解,这么两句话下去,不必说松开她,人都能退出亭外去。
可任由那亭中香如何幽幽燃去,嵇泓拥抱的力道都始终未松,就这样充耳不闻地抱着她,像是周遭除了他们以外再没有旁的人与事。
饶是这少师府中因着主人喜静而人烟稀少,毕竟也不是无人之地,但凡有一个人看见眼下这幕,棠絮晚的所有计划都会胎死腹中。
她嗔怒着直呼其名:“嵇泓!”
那声音不大,足够在这样的距离里给予嵇泓最明晰的惊醒。
嵇泓神思震荡,扶在棠絮晚后背的手松了劲,丢失的知觉在这一声中感受到了侵袭的风雪和棠絮晚温热的呼吸。
力气稍散,棠絮晚骤然从他的拥抱中脱离,抽离了大半的温暖,也唤起了那道穿胸剑伤的剧痛。
温感褪去时,棠絮晚的指尖意外擦过他的腕骨,光滑的触感如钟杵般撞响他心中的警钟,钟声毫不留情地震开现实与过往的分界。
嵇泓迟钝地垂眸看向刚与棠絮晚指尖相贴过的腕骨,又瞧过棠絮晚毫无伤口的左手食指,终于梦醒似的退后了半步。
棠絮晚死前遗憾的不甘还在他耳边回荡,陈旧伤疤抚摸他侧脸的触感犹在,血色的冲击还滞留眼前,显然与当下半点相似也无。
棠絮晚指上无伤,忆中无他。
就算再真实,也只是噩梦一场。
梦里的一切不过是他遇刺将死时的一场幻想,历经大梦一场就这般胡来,简直是疯癫不足,痴念有余。
嵇泓彻底醒了。
他拘谨行礼,又恢复成了那个旁人眼里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嵇某重伤高烧,头脑昏沉错认了人,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重罚。”
亭外的雪花愈发细密,像被风筛落,带着锋利棱角的碎玉,随着不安的风不断扑打在棠絮晚的面颊上,一点点冰冷着她的面色和眼神。
认错了人。
又是认错了人……
棠絮晚的胸腔起伏,齿尖微磨的声响淹没在风雪声中。
她勉强拉起唇角,扯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少师大人说笑,大人乃当朝少师,絮晚不过一届旧臣孤女,岂敢僭越责罚。”
这般言语显然不足以填平棠絮晚的恼怒,她顿了须臾就补上了毫不掩饰的挖苦:“上次大人私闯絮晚卧房险些被殿下撞破的事还历历在目,我还当大人会长些记性,不想这么快就犯了毛病。
“若是多撞到几次,不知位高如少师大人,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嵇泓听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