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沛一自小随阿耶长大,受阿耶教导。
她从不觉得百姓的供养是她应得的。
因此哪怕在宫中生活,相较于其他皇子公主,她也向来是俭朴的那一个。
可日渐长大,直到开始批阅奏折,参与朝政,她才发现,并非所有人都有此觉悟。
反倒是贪污腐败、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吏,才是多数。
她不是没问过阿耶。
阿耶虽然对此深恶痛绝,但也知道这种事单靠一道旨意,是禁不完的。
因此一些人手脚不干净,阿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次太过了。
“他们这些人,膏粱锦绣、肥马轻裘还不够?敢把手伸向秋税,这是想要百姓死吗?”
周沛一难掩怒气。
圣人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道:“杨永这老东西我定然是要办了他的,只是牵扯的其他人我却不好动。”
“为何?”周沛一问道。
圣人瞅她一眼,“查得太深,必然牵扯甚广。若是把他们都薅了,朝中一时也无人可用。”
“说起来,”他语气一顿,继续说:“明年春闱,我有心改革,为朝廷遴选一批真正能做实事的人才。”
周沛一点点头,认可道:“这几年朝政积压,真正办事的人越来越少了。三年一次的科举难得,若不能遴选真正有用的人,也只会流于形式。”
见她明白,圣人脸上露出一抹笑。
“既然你有想法,科举改革一事就交给你如何?早些拟好折子拿给我看看。”
周沛一愣住了。
回过神来,却有些不安。
“阿耶,我……我恐怕不行,改革一事事关重大,我对朝政尚且一知半解,如何能……”
她站起身,结结巴巴道。
“沛儿,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圣人鼓励道:“先想好让我看看,行或不行,做了才知道。”
话音落下,周沛一却缓缓垂下眼眸,眼睫颤动,神色低落。
圣人见状,先是睨了眼段给使,随即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阿耶……”
周沛一嘟囔道:“我连一个人都救不了,其他的恐怕更是心余力绌……”
说着,语气忍不住哽咽。
她今日终究还是被吓到了。
从小到大,她连血都没见过几回。
可今日,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她眼前,血肉模糊。
若非心有执念,她怕是会腿软摔到地上去。
但那人的执念,又是何其深重?
周沛一那点一时兴起的正义,如何与杀亲灭门的仇恨相提并论?
那人倒下前的眼神,至今犹在她眼前。
她忍不住想,若是在看到奏折时她能早些插手,那人也不会被人虐待至此。
今日那人的痛苦和礼王世子的猖狂,到底是因为她的漠视,还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