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沾着血泪的手从嵇泓的脸庞滑落,嵇泓的手颤抖得握不住劲,无论怎么抓也抓不住那只垂落的手。
他撕裂的嗓子里发不出半点音,崩溃在如同利刃毫不留情地剖开他的心口,掀起惊涛骇浪的疼痛。
那翻涌的痛感贯穿前胸后背,痛得他无法呼吸,眼前的一切在他眼前消散为齑粉。
嵇泓仓皇地伸手去抓,却一丝一缕都没能留下。
他的身体像是陷入深不见底的雪川,在冰窟中不断地下坠,手里物什的缺角在这磕碰中戳到他的掌心。
是那枚海棠云纹玉佩。
嵇泓心头震荡,那雪川倏而见底,将他抛于苍茫旷野。
跌落的失重感促使嵇泓猛地倒吸一口气,他睁开双眼,床顶幔帐的云色继而撞入眼中。
他无所顾忌地起身,胸口处崩裂的伤口溢出大量鲜血,从他新换的衣衫中急速渗出。
一个双手环胸抱剑的男人倚靠桌前看着他:“还作啊?你要是再不醒我真就把你丢棺材里了。”
嵇泓听到有人声,根本不管他说什么,抬声问:“太子妃何在?”
他的声音里掺着不同寻常的激动,问得那人一愣,顺着他的疑问答了:“你莫不是糊涂了,还是被刺客打伤了脑子,当今太子殿下尚未娶妻,我朝哪来的太子妃?”
嵇泓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太子妃”这个称呼,更不清楚当下的情况,只是在本能地发问。
“棠絮晚呢?棠絮晚在哪?”
虞子骞拧起眉头:“你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嵇泓踉跄着前进几步:“告诉我,她在哪?现在怎么样了?”
虞子骞拗不过嵇泓,啧口一声答曰:“棠姑娘不是欲嫁东宫吗?当然是还在太子安排的宫外别苑里了。
“你不正是昨日从她那别苑回来,在路上遭遇了刺杀吗?”
嵇泓单手撑桌,另一只手覆在还在不断冒血的胸口,喃喃道:“太子别苑,遭遇刺杀……”
“是啊。”
虞子骞放下手里的剑,也撑在桌子沿边缘,剑鞘和镂空梨木的桌面一碰,发出哑涩的声响。
“你‘死’的这几天,太子和皇帝先后的叫遍了太医来府上,一群庸医全都束手无策,纷纷说你回天乏术。府里都买好棺材挂上白布了,就等着你咽气,直接办丧事呢。
“我倒是十分想知道,是什么人能伤你至此?”
嵇泓完全不在意男人的冷嘲热讽,魔怔地说:“我须得见她。”
“嵇洵知!”
虞子骞被忽视得没辙了,插科打诨的心情荡然无存,干脆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你可知你暴露了你武功的事这事有多严重?多年隐藏,稍有不慎就会被打上居心叵测、图谋不轨的标签。若是再查出……”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拉住要拖着濒死的身躯出门的嵇泓:“你想死也要拉着我一起吗?”
虞子骞眼里的不羁沉淀成坚定:“告诉我,是谁?”
可那些生死攸关之事全然不肯入耳,就这般毫无痕迹地飘过嵇泓。巨大的沉痛压在他胸口,迫使他马上想见到棠絮晚。
屋内陷入争执的僵局。
“太子殿下到——”
一声响亮的传唤从门外传来,打破两人的僵持不下,虞子骞只得松开了拦截他的手。
萧荣晔忧思深重地推开门,见到襟前鲜血淋漓的嵇泓扶站在桌前,先是惊愣,随后快步靠近过来搀扶。
“先生醒了?怎么无人知会孤一声。”他回首高呼,“太医呢?人都去哪了?都给我叫过来!”
嵇泓顺着他视线向门口探看,压紧前襟的手失力缓松。
那未关的门扉处,棠絮晚正收伞看来,伞骨沾染的雪花簌簌滚落。
细雪拂过她年轻的面容,发丝随着风雪舞动,扫过淡粉色裘衣,目光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