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弥生叹口气:“你也是无妄之灾,我刚刚结束的最后一个咨询,就是你这个徒弟的女朋友。听我说完后,可能是……想通了。”
怎么是这样,李和铮被这蝴蝶风暴式的神展开逗笑了,大笑出声:“你们是想通了,轮到我们这边儿想不通了,哈哈哈哈哈……”
骆弥生也笑笑,看了他会儿,起了身。
“哎,你说,”李和铮笑过后弹弹烟灰,突然冒出一个有点无厘头的问题,“大家的生活都这么痛苦吗?”
“理论上,是的。”骆弥生中肯地,“你待的地方太苦,可能会把苦难与痛苦本身混淆。而且,你很少痛苦,因为你总是自洽。”
李和铮安静地看着他。
“感知痛苦是一种能力。”骆弥生背靠回防护网上,在李和铮安全距离外,在被渐落的夕阳逐渐染红的蓝天白云映衬下,白得纯粹。
“感到痛苦是人类本能,但感知到多少痛苦是可以人为控制的。”
“大哲学家。”李和铮定了会儿,累了。
他疲惫地瘫在长椅上,双手搭在椅背上,倒仰头,眯着眼用下目线看他:“你像是不当医生后超脱了。”
“我还在当医生,”骆弥生认真地纠正他,“只不过稍微有点偏差。”
“有点?”
“……嗯,一点。”
“好吧。”李和铮不再问。
骆弥生转了过去。
燕园的夏天,即使不由小学生来写,都朝气蓬勃,欣欣向荣,不该有放弃理想的人在此苟且。
可惜,这里的确有两个这样的人,他们形影相吊。
疲于教师生涯的李和铮,看着似乎很适应教师生涯的骆弥生站在围墙边上的背影,风吹起他白大褂的下摆,渐渐也笼罩上日落的残影。
起风了,他二流子似的喊他:“欸。”
骆弥生闻声转身,镜片反光,看不清他的眼神:“嗯?”
“你对我还有什么诊断?”李和铮抛了一支烟给他,被风吹飞。
骆弥生便从白大褂兜里拿出自己的,低头挡风,点了一支,想了一会儿:“你因为害怕‘痛苦’会影响你的书写,强行关闭了这种感知。”
“然后……你生病了。生病并不可耻,它让你回避‘痛苦’,至少将你抵御在痛苦之外。”
“所以,其实不算差。”
“你呢?”李和铮歪着头反问,“你什么最痛。”
骆弥生没想到他的话会转回来,望着他,怔住了。
最近,他们之间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终究是坠了下去。李和铮不再对他有体面式的问询,不再有来有回地消遣、应酬他。
那么他现在问,是真的在问他。
骆弥生沉默良久,久到李和铮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他才说:“我一直很痛。”
李和铮在夕阳中看他逆光的身影。那金红色厚重而盛大,从骆弥生身上照到他自己的脸上,点燃他灰色调的眼睛。
他看着骆弥生,不知道哪里也感受到疼。
可没等他抓住那是什么,骆弥生眉眼舒展,冰消雪融,笑得温柔:“不过,痛也没什么。爱和痛总是相互作用,很多人都不能很好地分辨他们。我在痛,是因为我在爱。”
李和铮的心骤然收紧,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几步外的骆弥生,手也不自觉地抠紧了长椅的椅背,试图以此为支点,来抵御预感中他无法抵御的那句话。
日坠虞渊,满眼灿烂的暖色调变冷,金红的暖意呼啸着从他们身上撤走,只在须臾。
风又起,在反扑而来的微冷中,骆弥生看着李和铮,神情专注:“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