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卫内牢传闻仿制前朝新开狱所建,幽暗潮湿,虫鼠遍地。
此刻曲折狭窄的通道深处,不断传来女子的哭喊:
“冤枉啊大人,我柳七娘确实行得歪坐得邪,但我实在不曾命人残害你们啊!”
薛灵玥身着官袍,腰带佩刀,神情严肃地穿过道道冰凉高大的石门。
世人传闻不尽为实,武宁卫内牢四周布满油灯,摇曳的灯芯时不时发出噼啪细响,置身其中,让人晃如白昼。只不过此处倒真遍地是虫鼠之辈。
薛灵玥走近,一个红带束发,面容英气姣美的女子道:“还是不招,咬死了说没见过赵楠。你与她打过交道,再试试。”
“是,大师姐。”薛灵玥恭敬地抱拳行礼。
一束天光自柳七娘脑后的小窗射入屋内,薛灵玥眯起眼,对方脸庞红肿,头发糟污,身上尽是斑驳的血渍,受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刑罚还有力气喊,单凭这点就远胜不少没骨头的。
只可惜进了这儿,再硬的骨头也能化成水儿。
见薛灵玥走上前,柳七娘挣扎起来,身上粗重的铁链不断发出晃动的细响,“你救救我,求你了,我真的没害过她!”
“我是派了五人盯那女子,但她几日都心醉与男子缠绵床榻,我害她作甚!”
薛灵玥被柳七娘天花乱坠的形容刺得耳朵发红,什么红浪翻滚,春波摇曳,滔滔不绝。
“贱妇,老实点!”
耳边划过一道鞭响,漆黑发亮的铁鞭直抽在柳七娘的腰腹,上带了铁蒺藜,发黄的囚衣上立马又添一道殷殷血色。
薛灵玥微微蹙眉,对陈夕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待走出囚室,她道:“大师姐,我看她确实不似说谎,柳七娘性情刚烈,现有的罪名可叫她死一百回了,没道理再隐瞒。我们不是捉住了那几个手下,他们供词如何?”
陈夕面色阴沉,站在暗处:“灵玥,你可知若他们说的是真的,对我右卫会有何等影响。”
恰在此刻,石门开合,一束惨白天光自窗口斜射进来,照在薛灵玥脸侧。她明暗交织的五官隐隐写着几分不敢置信:“师姐,你是说……”
看到来人,陈夕示意她先噤声。
“大师姐,指挥使大人有请。”来人毕恭毕敬。
陈夕点点头:“告诉师父我这就过去,”而后转头朝薛灵玥道:“想来师父是喊我去商议给你论功行赏之事,只是你也看到了,如今此案未结,一波又起,也许还要委屈你几日。”
薛灵玥是武宁卫三等校尉,办案有功,加上赵楠意外身死,陈夕的意思她或许有提二等校尉的机会。
薛灵玥道:“都是办差,谈不上委屈的。”
陈夕抬手摸摸她的小脸:“就你乖巧。”
“那我先去命人画像,找到那男子再说。”薛灵玥举起几份供词。
陈夕应允,“嗯,快去吧。”
看薛灵玥背影渐远,陈夕站在廊道上,姣美脸庞晦暗不明,一双凤眼中却慢慢浮现出怨毒的神色。
…………
武宁卫有画师三人,平日窝居在最为安静的西院后房。
院子中栽种着成片的翠竹,微风浮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合着天边正盛的日头,一派宁静悠远。
画师中年纪最大,官职最高的是凌峰,他为人儒雅,性子随和,常爱与他们这些小的打趣谈天。
薛灵玥快步而来,远远见一人身型挺括立在案前,黑眸透亮地看着画案,口中赞叹:“凌师傅真神了,这贼眉鼠眼的!”
相处几日,她发觉秦艽私下根本不似平日传得那般清冷傲然,反倒嘴毒小性,惯爱开讨打的玩笑。
果然一见她来,他便道:“呦,我当是谁呢,你得排我后边。”
说罢,又凑过来看她手中的供词:“身量八尺有余,体态颀长,高眉深目,面颌硬朗,鼻挺且微窄,肤色白皙,左眉上一点黑痣……”他抬起头:
“你们找潘安转世呢?”
薛灵玥抬腿绊了他一脚,“问那么多,眼下这可是查明赵师姐死因最大的线索。”
凌峰手中画笔不停,听见二人斗嘴,余光奇怪地看了秦艽一眼,才道:“灵玥若不急便等我片刻,我先将他这四副画完,若是着急,我喊徒儿给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