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严密监控与玄商过往甚密、且在其‘死后’行为异常、或突然暴富、或悄然离京之人。”
“其三,重新彻查玄商‘身亡’现场的所有卷宗与证物,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指向另一人的蛛丝马迹。”
“其四,详析‘紫魇’、‘幽蚀’、‘偃枢’近三年的所有指令与行动记录,若有异常指令、行事风格突变、资源流向不明之处,或是某些任务收益与表面目的严重不符,这或许是玄玦影响力之显现,可顺此追查。”
“从此处切入,远比凭空捕风更为实际。”
萧墨渊凝视她良久,眼中审视未褪,却缓缓颔首,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认可的意味。
“抽丝剥茧,直指核心。与本王所思,确有相通之处,且更为细致。”
他像是最终确认了这位合作者足以匹配其风险的价值,语气稍缓,“这些信息与方略,本王会即刻遣最心腹之人分头核实、清查、执行。”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庄重而不失恭谨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深紫色宫装、气度雍容的中年女官缓步而至,立于门外,含笑施礼。
“王爷金安。太后娘娘懿旨,三日后于慈宁宫花园设春日小宴,念及王爷府中近日来了贵客,特命奴婢前来,请王爷务必携阿雪姑娘一同赴宴,也好让娘娘见见,免得日后宫中相见,生了误会,失了礼数。”
女官言语得体,面带温和笑意,全然是太后关怀晚辈、体恤新客的慈爱模样。
萧墨渊闻言,面色如常,只微微颔首,语气缓和:“有劳容姑姑亲自跑这一趟,回禀母后,臣弟遵旨,届时必携阿雪姑娘前往慈宁宫问安谢恩。”
容姑姑笑容更深,再行一礼:“王爷孝心可嘉,太后娘娘见了王爷和姑娘,定然欢喜。那奴婢便先行回宫复命了。”
沈知雪眸光微凝。
太后亲自点名?这绝非简单的“见见”而已。
即便表面是寻常家宴,于她这般敏感身份,亦是踏入龙潭虎穴,每一道目光都可能带着审视与算计。
萧墨渊转身,看向她,似是看出她心中警惕,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解释道。
“太后近年颐养天年,喜好热闹,春日设宴亦是常例。宫中规矩虽大,但母后为人宽和。”
“此番点名要你去,多是听闻了些风声,心生好奇,亦有回护之意,正式见过,日后在京城行走,也免得些不必要的麻烦。”
“你只需随本王赴宴,谨守礼仪,少言多看,一切自有本王应对。”
“明白。”
太后的“回护”或许有之,但试探必然更深。她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只是接受一项寻常任务。
萧墨渊目光再次扫过案上那叠耗费她无数心神的纸页,掠过她因长时间执笔而微微颤抖、指尖泛白的手,最终落于她虽极力维持却难掩倦色的容颜。
他沉默片刻,竟移步至窗边小几。其上流云早已备好热茶与几样精细点心。
他执起温在暖窠中的紫砂壶,倾注出琥珀色的、茶汤浓醇的普洱茶,香气醇厚扑鼻。
萧墨渊并未直接递给她,而是将那只天青釉瓷杯置于案上,离她手边半尺之距。
“这些东西,足够他们忙上数月,成效几何,尚待验证。”
他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多少暖意,甚至带着主公对利器的苛求与审慎。
“太后面前,不失仪、不出错即可。你脸色不佳,喝了茶,早些歇息。三日后,需有足够精力应对。”
他的举动依旧秉持着那份务实的审慎,那杯茶是维持工具锋锐的必需,而非流露温情的关怀。
这其中毫无柔靡之态,却有一种奇异的坦率与不虚伪。
沈知雪看了一眼那杯热气袅袅、提神醒脑的浓茶,又看向眼前心思深沉如海的男人。
她未道谢,只极轻微地颔首,伸手端起了茶杯。温热的暖意透过瓷壁,徐徐渗入微凉僵直的指尖,驱散了一丝彻夜的寒倦。
萧墨渊不再多言,将案上那叠沉重的纸页悉数收起,转身,玄色大氅在门口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身影消失在渐盛的、透过窗棂洒落一地的晨光之中。
沈知雪独自立于满室墨香与渐散的茶雾之中,慢慢啜饮着那杯滋味醇厚却略带苦涩的茶汤。
慈宁宫春日宴……她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冷然的弧度。
是风平浪静的家宴,亦是暗藏机锋的战场。
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向窗外。
庭中梨花正盛,如雪覆枝头,一阵风过,簌簌落下几瓣,无声无息,却预示着新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