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听雪轩,浸染在一片温润的绿意之中。
院角那株曾见证心动的海棠,早已褪尽残红,繁茂的枝叶在微风里簌簌轻响,筛落一地细碎的光斑。
空气中浮动着草木清香与淡淡药香,交织成一种宁静而安谧的气息。
萧墨渊与沈知雪之间,那层若有似无的薄纱,在这些时日的暖融浸润下,已变得近乎透明。
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心领神会,无声处自有千言万语流转。
他依旧是那个公务繁忙的靖亲王,却将听雪轩视作纷繁朝务后唯一的归憩之所。
每日前来,已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有时是带来东市新出的精致糕点,有时是西坊寻得的孤本医书残卷,投其所好的心思,藏在他看似随意的举动里。
他甚至开始与她分享一些朝堂上不涉机要的趣闻,或是边关传来的风物见闻,与她探讨其中或许能应用于医道的启示。
而她,依旧是那个清冷自持的沈大夫,却在不经意间,悄然改变了诸多习惯。
她会下意识地留意窗外的动静,期待那熟悉的脚步声;会在烹煮宁神茶时,不经意地多放入几粒他偏爱的枸杞;会在他因皇帝急召而整日未至时,对着窗台上他送来的那盆绿意盎然的“绿云”兰,微微出神,手边那局他前日留下的残棋,也迟迟未动一子。
这日傍晚,天际铺陈开一场盛大的霞光盛宴,流金淬火,绛紫层染,将王府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一片瑰丽梦幻的光晕里。
萧墨渊踏入听雪轩时,身上带着刚沐浴后的皂荚清气,发梢微湿,换了一身墨青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眉宇间虽有一丝忙碌后的倦意,眼神却清亮灼人。
他手中并未如往常般提着食盒或捧着书卷,只宽大的袖口微微隆起,似是妥帖地藏着什么物事。
院内,沈知雪正俯身于石案前,细心分拣着白日里晒好的各类药材。
夕阳的金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身上,为她素雅的衣裙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泽,几缕碎发垂落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神情专注,指尖轻柔地划过干燥的叶片、根茎,将它们一一归入不同的青瓷药罐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令人心静的韵律美。
萧墨渊没有立刻出声,只静静倚在月洞门廊边,目光缱绻地流连于这片光影勾勒出的静谧画卷之中,不忍惊扰。
直至她将最后一撮茯苓收入罐中,盖上盖子,发出清脆的微响,他才缓步走近。
脚步声惊动了沉浸其中的她。沈知雪抬眸,恰撞入他深邃的眼瞳里。
那里面褪去了平日或调侃或温和的笑意,沉淀着一种异常沉静而郑重的光芒,仿佛蕴藏着翻涌的心事与万千言语。
她的心湖像是被投下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某种预感悄然浮现。
“随我来。”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没有唤任何侍从,只与她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垂花门,绕过曲径通幽的回廊,经过水波粼粼的莲池。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沿途遇上的仆从皆训练有素地躬身避让,眼角余光却忍不住追随着这对璧人的身影,心中暗自惊叹。
最终,他们停在了王府深处一片幽静的竹林前。竹叶森森,随风作响,隔绝了外间的喧嚣,竹林掩映深处,露出一角古朴的飞檐。
“此处是‘静尘斋’,”萧墨渊推开虚掩的竹扉,侧身让她先行,“算是府里的书库,我偶尔会来此处理些文书,图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