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狰身子一僵,心知他问的不是降妖司散出的流言,而是那些不堪的揣测,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回大人,外面说……说您为突破渡劫,选中圣女作那炉鼎,设计引诱她动心……待她情根深种、毫无防备之时,便抽其修为根基,用她的神魂精血祭道……”
越往后说,秦狰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他偷眼觑向那张毫无波澜的侧脸,只觉周遭空气冷凝,连外界的疾雨惊雷都似戛然停滞。
“殿下信了?”谢无泪再度看向虞欢,电光撕裂雨幕,照出他眼底一片深寂。
“……”
沉默又深一重,雨打榕叶之声愈发刺耳。
见她仍不语,他轻嘲:“怕了?”
“……”
直到一道惊雷炸响耳边,虞欢才蓦然回神。
她何曾信过那些流言?
她所惧的,从不是流言,而是流言背后那个终将视她为罪人、予以斩除的他。
她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他眼底那亘古般的平静似生出一丝裂痕,一缕极淡的痛楚倏忽掠过,快得让她疑心是电光晃了眼。
不待她细辨,谢无泪翻掌间,一滴殷红精血已落于墨玉盒上。
盒身巫纹骤亮,“咔嗒”一声,盒盖滑开,露出内里一条通体雪白、却缠缚着不祥血丝的蛊虫。
未待虞欢与秦狰反应过来,他已引动那蛊虫,径直按向自己心口。
虞欢:“?!”
秦狰:“!!!”
虞欢瞳孔骤缩,下意识探手去阻拦,却晚了一步,指尖只擦过他冰凉的袖缘——
蛊虫触及皮肉,霎时化作一缕血红幽光,没入肌理,消失无踪。
“……?”
她只觉得心头一抽,这宗门至宝、老祖遗泽,竟就这样被他轻易纳入体内?!
秦狰更是如遭雷击,惊呼出声:“大人!您这是——!”
不是要代为保管吗?怎么还用在自己身上了?!
他惊得几乎要拔剑,却被谢无泪一个淡漠的眼神定在原地。
惊雷滚过天穹,电光如银蛇乱舞,将谢无泪的面容照得毫无血色,可他神情却无半分波动,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唯有彻骨漠然。
秦狰悚然之余,旋即明了:断情蛊只斩情深之人,情越深,斩情之痛愈猛烈;唯有无情之人,服下才毫无痛楚。大人此刻这般平静,分明是无情可斩。
看来,他对圣女果真毫无情意。
多日以来压在心底的那块巨石悄然落地,秦狰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虞欢紧盯着谢无泪异常平静的侧脸,对上他那双冷澈无波的眸子,却是怒极反笑,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痛惜:
“您既修太上忘情,本就无情无欲,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能斩尽大乘情丝的绝世蛊虫,用在早已断情的人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流言既说我要斩情证道,不如让他们信以为真。”
谢无泪唇角轻勾,眼尾那点薄红在雷光雨雾中竟透出几分难辨的缱绻,“但我不希望,殿下也这般以为。”
虞欢心知他这话是要与她划清界限,提醒她牢记他修的是太上忘情,莫要再生出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做出逾矩的举动。这分明是含蓄却冰冷的敲打。
她抿唇不语,静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