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您似不着急查案,日日只知游园赏景。莫非是胸有成竹,早布下了天罗地网?”——分明是不务正业,半点没见查案的迹象。
谢无泪仍勾着那抹洞悉一切的笑,似藏着无尽嘲弄:“殿下责我懈怠,又怎知我不会分身之术,怎知一无所获。”
“大人说笑了。”
虞欢失笑:“分身术失传千年,典籍只剩残篇,世间哪有人能修成?我只看见大人日日伴我赏花观水,何来半分查案动静?”
“游山玩水,亦是引蛇出洞。”他声音轻如叹息,飘散在雨里。
虞欢还没细想这话深意,一股寒气已直贯天灵。
观景台外天色晦暗,层云叠嶂,墨雾吞了远山轮廓。下方山涧深不见底,只剩一片灰蒙。
她目光落向他苍白侧脸,眼尾薄红未褪,雨气中愈显刺目。
“大人伤势未愈,又淋了雨,强撑至此,还需顾惜自身。”
既然他暂时拿她没办法,虞欢心念一动,胆气渐生,移步上前伸手去扶,“我扶您进去歇息吧。”
谢无泪竟没闪避,任由她扶住。虞欢差点笑出声,只当他在强忍厌憎,指尖刚触到衣料,却觉他倏然战栗——细密微颤如冰下暗涌,藏得极深,偏被她察觉,心头愈发畅快。
指尖“无意”抚过他手腕内侧,悄然渡入一缕天医灵力。灵力刚入经脉,便撞上两股极致的冰火之力,正激烈对冲,比在禁地时还要猛烈三分,每一次碰撞都似要裂经断脉。
虞欢心神巨震:他显然比在禁地时更痛,可面色虽白,肩背依旧挺拔,仪态无可挑剔,竟凭着韧劲忍下剧痛与她周旋,不露半分破绽。
抬眼时,正撞进一双愈发幽深的凤目。他像全然没察觉她的小动作,眼底映着她的身影,似有暗潮翻涌,却什么都没说,任由她引着步入洞府。
潮气与雨声,霎时被隔绝在外。
洞府内壁镶嵌千年暖玉,满室映作暖黄。落地窗外云海翻墨,山雨迷蒙。
身旁人修长匀亭,被这远山一衬,自成一幅价值连城却不容亵玩的水墨丹青。
虞欢望着这画面,暗戳戳腹诽几句,引着他往窗边玄黑软缎铺就的美人榻走去:
“大人伤重,需静卧休养。此榻是我平日小憩用的,还算舒适,您暂歇片刻?”
谢无泪神色微异,扫过榻面残留的浅淡压痕时,眼底漾起涟漪:“让男子卧于殿下私榻……合适吗?”
虞欢一怔,旋即失笑:“大人修太上忘情,有何不合适?莫非还要防我对您做什么不成?”
可那道幽暗目光看得她心头发虚,似看透她的捉弄,又似透过衣料看尽她肌理,让她下意识回避。
“若换作世间其他修太上忘情的男子,殿下也会如此不拘小节?”他又问。
虞欢暗道:不愿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他越抵触,她越要让他不快。
“自然。”她坦然应道,“可天下修成太上忘情的,除您之外岂有第二人?上清第九峰一脉单传,绝学独此一份,我也只待您如此。他人自当避嫌,却不必避讳您。”
“嗯。”谢无泪唇角微勾,轻声应,“好。”
又道:“这些时日,见殿下素喜洁净。案几一日三拂,衣饰沾尘即换。”
虞欢愣住。
自己都没留意的细节,竟全被他看在眼里。
未及回应,谢无泪又笑:“我双手染血,旧疾缠身。殿下爱洁成癖,容我这般戾气深重之人沾染寝榻……当真合适么?”
虞欢被点醒,忽想起自己的洁癖:往日别说外男碰她私物,就是侍女收拾动作重些,她都要重新换过。可方才扶他时,竟半点没觉得“玷污沾染”。
抬眼望去,他衣袂虽被雨打湿,早被灵力烘干,纤尘不染;双手更是洁净如玉,哪来血腥?
他无寻常男子汗浊,更无半分戾气,倒似雪山谪仙,不食烟火。纵使近在咫尺,仍觉遥在天边,仿佛一触即化雪雾消散。
荒谬的念头忽生:岂是他玷污床榻?分明是这凡俗之物,辱没了他。
可这只是表象,说到底,他不过装模做样,明明不愿被玷污,偏倒打一耙说她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