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路上淮枳说起自己的计划时,脸上那理所表情当然得好像她不是要在暴风雪中跳上过载的行进机甲,而是要去中央公园晨练中心的草坪上跳房子。
就好像,那是一件大家都认为稀松平常的事情。
蒋茵很想提醒她,她大概是在常识方面弄错了什么东西。
但她又恍惚从淮枳的表情里,觉得自己大概劝不动这个认知大有误区的同伴,于是她把自己那些劝说的言语放回了肚子里。
做好了准备工作,淮枳便眯起了眼。
继续迫近的机甲冒着烟的液压管还在不断地升降,交替时发出巨大的摩擦声,雪片还没有靠近,便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来了!
白色机甲的合金机械腿出现在视线里的一瞬间,淮枳飞快地降低了自己的高度,双腿肌肉瞬间绷紧,痛感尚未传到脑海,淮枳就在钢铁巨人庞大的身躯给人带来的视觉绝对压迫感中奋力跃起——
剧烈的震颤自肩背奔涌而出,经由手臂向握着枝条的手掌传递,手中的树枝如箭一般,拖着一条长长的藤蔓尾巴向那台不断靠近的机甲极疾驰而去!
“铮——”
一声响亮的碰撞!
在蒋茵紧张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树枝穿过机甲身上数个漏风孔洞中的一个,横向侧翻,把自己死死地卡在了洞口。巨大的拉力使拴在枝条上的藤蔓绳结骤然抽紧,连带着干燥藤蔓另一端的淮枳也被拖拽着猛地破开周遭的积雪,向前方俯冲去。
藤蔓无疑是承受了太多,它已经绷紧到极致的干燥身躯发出吱嘎的呻吟声,在树枝粗糙的表面擦出根根毛躁的纤维。
而藤蔓不稳定的拉拽方向,又让淮枳像个激流勇进水项目里,误买了前排位置的无知旅客,被劈头盖脸的雪团打得不分东西南北,只能强打着精神应付着眼前这灰白成一片的世界,避免自己彻底失去平衡。
很快,机甲就接近了山坡的边缘。
下坡的刹那,机甲庞大的身躯跃起,然后直线下坠,惯性带着绷直的藤蔓扬起,拖着眼神专注的淮枳在半空荡起一个极大的半圆弧!
蒋茵早已转移到了预计的地点,看见淮枳如计划中那样腾空而起,她掐起手中秒数不断跳动的表,盯着自己反复核算过的点位,表情专注地在心里倒数着,三,二——
一!
她按照约定,冲高高悬挂在天空中,恍然如镶嵌进月光里的身影喊道——
“淮枳!”
淮枳睁着明亮的双眼,立刻停止了调整下坠姿态的动作,迅速凭借腰间不平衡的牵引力找到蒋茵替她算好的落点。咬牙把手里的匕首横刺向机甲烧灼得漆黑的金属外壳,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就从接触面传出。
淮枳当然没有指望一把普通的匕首能在军工机甲特制的外壳涂层表面留下什么痕迹,只要这碰撞的一瞬足够她短暂地滞空片刻,她就能进行计划的下一步——跳上这台正在疾行的机甲。
淮枳伸直了自己有些酸麻的左臂,指尖极力向前探去,努力地抓住了机甲斜上方破损开裂的金属背板,金属恐怖的表面温度似乎已经穿透了专业的作战手套,灼烧着淮枳的手掌。
手掌触及炙热的表面温度让淮枳下意识皱起眉,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表面怎么会烫成这样,它到底持续奔跑了多久?
淮枳牢牢地扒紧手里仿佛已经在燃烧的背板,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她不禁庆幸这台机甲全程只运行着“前进”这一个简单指令,让她不至于被复杂动作的摆动幅度甩下去,又不由得疑心里面的机甲师恐怕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才让她有可能用这么近乎儿戏的方式爬上一台正在高速运行的机甲。
机甲依然在向前奔跑着,合金腿的液压管发出的摩擦声里,已经带上了一些细碎而危险的轻响。
机甲表面的温度还在继续上升,跃起的每一个脚步都在雪堆里踩出一个个湿漉漉的大坑,坑洞边缘也跟着融化塌陷,在平整的雪地留下丑陋的凹痕。
淮枳斜挂在机甲歪斜背板上,摇摆的背影看起来那么渺小,像个随时会摔落回地上,然后被这极速狂奔的钢铁巨人一脚碾碎的小小蚂蚁。
蒋茵看着她在机甲上来回晃动的身影,手紧紧地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