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一场风雨潜入,雨水顺檐落下,点滴到天明。
沈瑶卿起先睡不安稳,夜里总是反反复复醒来,她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梅花树下,虚浮地站着一道纤弱的倩影,她慢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对着沈瑶卿哭喊,催促她逃离。
她的脸模模糊糊的,沈瑶卿看不真切,但直觉告诉她,那是母亲。
石阶上,沈瑶卿撑了一把天青色纸伞,拾级而下。
她看向右侧的梅花树,树下空无一物,梅花一如昨日。
雨淅淅沥沥地下,伞面白雨跳珠。沈瑶卿举着伞往沈府东边的祠堂走,沈家祠堂不允外人随意进入,沈瑶卿遥遥望着,隔着重重竹木,面向祠堂深深一揖。
十三年前的送行竟是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沈瑶卿的眼中不自觉滚落下一滴泪。
女儿不孝,无法光明正大地祭拜母亲,希望母亲在天有灵,能让自己得知真相,女儿定会为母亲报仇,让仇人血债血偿。
而后,沈瑶卿借着采买药材的名头出府,走往位于西巷的回春堂,去见李妙春。
据说回春堂曾盛极一时,在京城二十多年屹立不倒,占尽了风光。沈瑶卿看着眼前这个居于西巷一隅的小医馆,破破烂烂的,让人瞧不出往日半分的辉煌。
听冬荷说,回春堂的衰败也正是发生在十多年前,母亲病重时,曾私下里去回春堂找过李妙春,在那之后,母亲每况愈下的身体终于得见好转。后来,李妙春的医馆无端被人捣毁,从此,他再也没为母亲把脉施针。
回春堂是李妙春祖祖辈辈的心血,祖上基业一朝被毁,任谁都难以接受,李妙春一蹶不振,无心为母亲望诊也是无可厚非。更何况那时,母亲经过李妙春的诊治,身体已见起色,正当大家一概以为母亲要痊愈之时,却意外传来母亲病死的噩耗。
冬荷扼腕叹息,原来先夫人身体好转并非是李大夫妙手回春,而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沈瑶卿心中觉得讽刺。
什么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分明是有人蓄意谋害,李妙春一定知晓其中内情。
此时,李妙春正在包药材。他利索地从药柜中取出药材,放秤上一秤,往牛皮纸上一倒,麻溜地将纸往里一折,再用棉绳系上,一包药便包好了。
李妙春将打包好的药递给买药之人,摆出手掌晃了晃:“一共十个铜板。”
那人掏出十个铜板,往桌上一排,拎了药便走。
“下次再来。”
李妙春一边挥手,一边捡起桌上的铜板,他顿觉眼前一暗,木桌上投下一道暗影。他并未抬头去看,以为又来了一个抓药的人,遂热情开口道:“这位客官,需要抓什么药?”
沈瑶卿收了伞,绕过木桌,走到他的身侧:“李大夫,我不是来抓药的。”
李妙春听声音略感耳熟,抬头一看,原来是那天晚上替她解围的女娃娃,听闻她如今已成为了沈府的座上宾,看来此人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在身。
李妙春赶快搬来一把木椅,弯腰用自己的袖子在椅子上掸了两下,邀沈瑶卿坐下。
“沈姑娘,那老夫的医馆?”李妙春所问的,自然是回春堂是否被成功保下一事,沈瑶卿曾答应他,若她顺利留在沈府,她自会寻得时机会向谭疏月劝说,保住他的回春堂。
毕竟沈瑶卿是自己向谭疏月推荐的,若她真能治好缠绕沈宁雪多年的重疾,以此为条件,理应不难。
回春堂已破落至此,李妙春不求东山再起,重回往日风光,只求医馆千万不要再次毁在自己的手上,否则九泉之下,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谭疏月、沈府,又是他们,李妙春心中泛起一阵阵心酸,不知这辈子造了什么孽才遇到他们,真是遇见了鬼,晦气得很!
他见沈瑶卿面露难色,久久未说话,心中忐忑,正要追问之时,沈瑶卿已先开口:“李大夫,你与沈夫人可有过往恩怨?为何沈夫人迟迟不愿松口,还说什么,要新仇旧账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