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抬脚进屋后,反手关上了那扇聊胜于无的门,缓步走近。
许是他身躯太过高大,屋子陡然显得逼仄起来。章盈挪了挪身子,腾出位置让他坐下。
她将手里烤干的披风递到他眼前,“已经干了,你穿上吧。”
宋长晏并未接过,反是道:“我不怕冷,夜里凉,二嫂用吧。”
章盈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示意道:“我有的。”
说罢直接将披风放在了他怀里。
余温穿透衣料,汇聚成一团暖意。宋长晏拿起披在肩上,随即也安静地同她烤火。
四下悄寂,连雨声都听不见了。现下还早,不到入睡的时候,这样干坐着气氛更为奇怪。章盈只得没话找话道:“外面雨好像停了。”
“二嫂想这时候走?”宋长晏稍作惊讶,继而神情迟疑,“天黑路滑,恐怕有些危险。”
章盈听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不是,只是觉得没那么冷了。”
宋长晏淡笑道:“二嫂好像很怕冷?”
“许是被家里宠坏了,从前冬日里一向都是暖炉不离手。”章盈抬头看着他,“五弟又为何不怕冷?”
宋长晏语气平和:“小时候就不怎么烤火,后来去了西疆,习惯了那里的严寒,便更不觉得这上京的冬日冷了。”
章盈头一回听他提及西疆,有些好奇道:“西疆比这还冷吗?”
“嗯。那儿不是风沙便是雪,有很多战士都冻死在了夜里。”
说到最后,他语气寂寥,章盈低声道:“戍国佑民,他们都是英雄。”
“也有的不是。”宋长晏一改落寞的口气,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来,“数万将士中,总会有那么几个畏怯懦弱,屈服求降,他们不配被称为英雄。”
贪生畏死,本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在家国安危面前,个人性命太不值一提了。
章盈问道:“那他们最后怎么了?”
宋长晏淡淡吐出两个字:“死了。”
作为一军之帅,他自然不喜欢逃兵。章盈回想起贺知意曾说过他冒死救人之事,开口道:“我想更多的都是英勇之士,我听贺副将说过,你当时率领几百士兵救下他们,这是常人做不到的。”
宋长晏偏头望着她,笑道:“其实我当时也很怕,但是不得不那么做。”
火光映在章盈脸上,她屈膝抱腿,满是期待地等他的后文。
宋长晏徐徐道:“西戎人贪婪无厌,时常越过边境,抢掠大邺百姓。可他们却也勇猛善战,交战不足一年便打得我们溃不成军。”
“他们熟知地形,善用兵法,或明或暗地杀害了我们不少战士。那一次他们偷袭,大哥和几乎军营中所有的副将都被困,如果偷袭成功,大邺再无赢的胜算。”他直视她,接着道:“所以我不是英勇,只是为了被困的将士,为了西疆五城的所有百姓。”
章盈怔怔地说不出话,她不懂得什么战事兵法,可从他的只字片语中,仿佛亲眼看到了当时的凶险。
上京离西疆太远,明明同为大邺的国土,她安稳度日的同时,却有人在刀光剑影,命在朝夕。
宋长晏盯着她的脸,舒展眉宇问道:“是不是与二嫂眼中的我不一样?”
章盈抿唇浅笑:“不,为国为民,本就是毅勇之举。”
宋长晏笑了笑,转开话头道:“那么二嫂呢?”
章盈疑惑地看着他。
宋长晏道:“在二嫂心里,可有后悔过?后悔嫁给了二哥?”
章盈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身为世家嫡女,出身优渥,本该有一段相配的良好姻缘,却不料夫君横死,婚事也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