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四品长史一跃成为正三品尚书,显然魏王没少下功夫,这是他帮衬属官的一步棋。
逖之见了萧锴便乐:“哟,脸这么臭?听闻你和少詹事吵架,不高兴东宫借调将作监的人呢。”
萧锴白他一眼。
我攥着敕碟来回看:“怎么侄儿在东宫如此得脸,做叔叔的反而成了魏王的马前卒?”
“这也很正常,哪里能擢升便往哪处走。东宫有满朝文武盯着,少詹事能给叔叔加官么?”萧锴随手拿起案上的橘子,还没往嘴里送,逖之便大叫道:“这是贡品,给莱国公的,你给我放下!”
“莱国公那么大一个国公,还能跟我抢橘子吃?”他被酸得五官扭在一起,“你们就给莱国公上飨这种酸果子,他半夜不来寻你?”
“酸就对了,七日后才到他呢,”逖之扔给他一只梨,“你吃这个,这是给淮安王的,明天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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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王曾介绍过吐蕃的天葬。人死之后置之中野,不封不树,任秃鹫分而食之。秃鹫四野盘旋,有一只落下便会引来第二只,第三只见到也会来抢,渐渐尸身覆满黑羽。等到血肉撕咬殆尽,鹫群轰然飞走,天地间空余一具淋漓的白骨。
太子就是这具刚刚被放在荒原上的肉身。他已不能行走,有口难辩,诸王展开羽翼,露出尖牙。
天不亮我启程去渭水,左脚迈出右脚还没跟上,便被魏王府和齐王府拽住两股。
魏王府送车,齐王府送马,我推辞道:“僭越了,下官不敢受,监察御史正等在宫门抓人弹劾。”
魏王府家令道:“不是给你的。大王让你带给使臣,告慰他一路辛苦。”
齐王府家令道:“不是给你的。你请使臣帮忙看看马匹,齐王正帮兵部买胡马。”
我刚要开口,吴王李恪的家令遥遥喊等。身边的主事挠了挠头,与我嘀咕道:“吴王不是在封地么?”
吴王府家令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由得扶他一把:“吴王和使臣也有交往?”
“不是,不是。吴王回京,路过通义坊看见你家马棚着火了,你快去看看罢。”
主事拔腿就往外跑。
出了金光门,吴王府家令还跟着马车,他悄悄将请柬交到我手里,做贼似的低声道:“请薛郎中转交使臣,吴王有请。”
我司选人任用首看仪表端正,次看言谈伶俐,三看见机行事,最后才是文藻华彰。衡真后来打趣说鸿胪寺阖该更名为面首寺,我去做面首寺的郎中,节制天下男宠。
不知道千百年来的面首是不是都没什么脑子,但想必太痴傻也不能伺候得体贴。
吴王纡尊降贵打听了一个小郎中的住处,可惜却不知道我太穷,家里养不起马,故而没有马棚。
我捏着手里的请柬,颠来倒去想不明白,他们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我平日里表现得太迟钝。然而如果人算真如天算,世上就再无苦心人。
仪仗行至渭水河畔已经是翌日清晨,日月交替,煌煌同光。
穹庐苍茫之下,一队纛骑疾驰而来,为首的不是沙钵罗泥熟,而是本应在朔州坐镇的阿史那思摩。
四位随行令使同时策马出发,兵分四路回大内送信。我身上已是早备好的玄冕朝服,回首向城门示意。阙楼烽火宛如水泼烛台一般暗下来,天地之间光彩熄灭。
回程路上,满城鸦雀无声。我们行踪隐蔽,仿佛一道静静的流水,淌在寂静的长安城中。
行至金光门,远远望去旌旗浮荡,高士廉与江夏王各领一队仪仗列阵两行。
辕门大开,本应在洛阳伴驾的左仆射房玄龄缓步而出,与思摩拱手道:
“将军一路奔波,圣人已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