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人,只取一件。”
简洁,不容置疑。
话音落下,吴邪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咒。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汹涌的心疼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沾满泥污的外套扣子,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血!小哥你流血了!快,快包一下!衣服…用我的衣服……”他急切地想把自己那件还算干净的外套裹在张起灵流血的手上,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冲动。
然而张起灵只是微微侧身,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却恰好避开了吴邪伸过来的手和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仿佛那流血的手指和吴邪的关切都与他无关。
吴邪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瞬间涌起一阵被拒绝的难堪和更深的担忧,混合着某种隐秘的失落,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就在张起灵侧身避开吴邪的那一刻,一个模糊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撞入他的脑海:一个圆胖灵活的身影,同样是在这样阴森恐怖的墓穴里,抱着一堆明器,嘴里骂骂咧咧,却异常敏捷地躲过致命的机关,然后……成功逃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
是王胖子。那个本该被困死在这盘巨大棋局的家伙。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捕捉的弧度,极快地在张起灵线条完美的唇角边缘掠过,快得如同错觉。
逃掉了。一个念头清晰地浮起。也好。
这念头带来的并非强烈的情绪,而是一种极淡的、近乎尘埃落定般的确认感。像是看着一颗被风吹远的种子,落在计划之外的地方发了芽,虽不在预料之中,却也意外地……不坏。
“每人只取一件!”吴三省猛地回过神,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压下了大奎脸上刚刚浮现出的强烈不甘和贪欲,“听见小哥的话没有?手都给我放干净!潘子,滚出来!把你怀里那些零碎全给我放回去!一件!只能拿一件!”他厉声喝道,目光如刀,狠狠剜过大奎和刚从鼎里爬出来、怀里还鼓鼓囊囊的潘子。
潘子被吴三省吼得一个激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究不敢违抗,咬着牙,把怀里那些沉甸甸、闪着诱人光泽的金玉器皿一件件掏出来,极其不舍地放回冰冷的鼎底,只留下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玉扳指死死攥在手心。大奎喘着粗气,眼睛像饿狼一样盯着鼎里的东西,但在吴三省杀人的目光和旁边那个沉默煞神的无形威慑下,终究没敢再动,只胡乱从鼎沿边捡起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小铜件,死死捏在手里。
“小哥,”吴三省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转向张起灵,语气放得极其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恭敬,“您看……我们接下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张起灵垂在身侧、依旧渗着血珠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那刺目的红让他心头莫名一紧,随即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张起灵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过墓室深处唯一的那条幽深甬道,仿佛能穿透那浓重的黑暗。片刻后,他微微颔首,迈开脚步,无声地朝着甬道走去。墨黑的发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背影在摇曳的手电光下拉得极长,融入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吴邪几乎是立刻抬脚就要跟上,却被吴三省一把用力攥住了胳膊。
“小兔崽子,跟紧点!别瞎跑!”吴三省压低了声音训斥,眼神复杂地瞪了吴邪一眼,里面交织着后怕、警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他用力把吴邪扯到自己身侧,几乎是推着他往前走,同时朝潘子和大奎打了个严厉的手势,示意他们赶紧跟上。
甬道深邃,仿佛巨兽的食道,冰冷潮湿的石壁不断挤压过来。手电光在其中显得如此微弱,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四周是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浓稠黑暗。张起灵走在最前方,步伐稳定而无声,像一道在黑暗中劈开寂静的刀锋。
吴邪被吴三省紧紧拽着,大半注意力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黏在前方那个模糊的背影上。墓穴的阴寒侵入骨髓,恐惧的余韵还在神经末梢跳跃,可只要看着张起灵那挺直的脊背,一种奇异的、不合时宜的安心感就悄然滋生。他忍不住偷偷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张起灵身上那种独特的、清冽干净的气息,这让他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就在队伍即将完全没入甬道深处那片更浓的黑暗时,走在最后的潘子,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恢复了死寂的青铜巨棺和旁边巨大的方鼎。手电光柱扫过鼎腹内那些被抛弃的、依旧闪烁着诱人光泽的陪葬品,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着玉扳指的手收得更紧了。
怪不得那些人!
冰冷的石壁摩擦着后背,带着千年墓穴特有的、深入骨髓的阴湿,狠狠撞在吴邪的尾椎骨上。眼前一黑,紧接着是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失重感,耳畔只剩下自己短促惊恐的抽气和身体滚落时砸在硬物上的闷响。他像个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一路翻滚、磕碰,最后“砰”地一声砸在坑底,溅起一片带着浓烈腥臭的、粘稠湿冷的泥浆。
“呃……”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烈的疼痛让他蜷缩起来,眼前金星乱冒。没等他喘匀这口气,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金属片在疯狂刮擦,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紧紧包裹!
手电筒早已脱手,在翻滚中彻底熄灭。绝对的黑暗里,那声音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贪婪的、令人作呕的兴奋感,潮水般向他逼近。吴邪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带着倒刺的节肢擦过他的脚踝、手臂,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