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确为世子备下了生辰礼,是一把他亲手制作打磨的弓箭。小世子从文冰雪睿智,从武却是有长有短,耳聪目明,拳脚工夫稀疏……刚练了不久的箭术意外地得心应手。只是,臂力上还是差一些,寻常弓箭的型号又大又重,成景泽为他量身打造了一把精巧的月牙弓,配羽箭十支。
无一提前揭秘,少了惊喜,成景泽也着实不擅长制造云里雾里的氛围。就只是在生辰之日一大早,随手递了过去。即便如此,小世子仍是喜出望外,如获至宝,拿到手上就没放下过。
“我四岁那年生辰,兄长为我雕了一把木剑,当时他承诺过,待我能拿起弓箭的时候,便亲自授我箭术,再为我制弓。”向瑾一边爱不释手地比划摆弄着,一边感慨往事。他瞄着箭靶,目不斜视,是以未曾见到他背后,年轻的帝王晦涩难言的目光。
除去生辰礼,今日宫中还为世子备下了家宴。本是太后率先提议,之前世子受了惊吓,由她来操办酒席,宴请百官,为其压惊祈福。可惜,被陛下以世子身虚神弱,心神不稳,不宜搅扰为由,强势推辞了去。为表抚慰珍重之意,特许于御花园正厅赐宫宴一桌,许荣国公夫人携女入宫,家人团聚。免得阖家团圆之日不自在,陛下便不出席了,只是赏赐了不少奇珍异宝。如此一来,太后自然也没有由头前去自讨没趣。
“他这就是明摆着打我的脸!”慈宁宫中,刘氏恼羞成怒地掀翻了茶盏。
“太后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李嬷嬷着人打扫一片狼藉。
“往日那蛮子尚且顾及着体统,至少面上不会直接忤逆于哀家。这次撕破脸,功亏一篑,倒是让他无所顾忌,露出混账本性来。”
“他混且让他混。”李嬷嬷替刘氏换上新茶,俯在耳边不怀好意道,“这后宫之事还由不得他插手,能给咱们这位陛下添堵的地方,多了去了。”
刘氏思索片刻,冷冷地哼了一声。
世子生辰当日,荣国公遗孀崔氏携女入宫,先行拜见太后。彼时,向瑾正在慈宁宫中拜谢太后赐礼,几个常来常往的宗室贵妇也在一旁凑热闹。
“夫人面色红润,到底是京中水土养人,不似那边疆风沙。”之前瑞亲王得罪了太后,但自家儿子是个懂事机灵的,太后不曾为难,瑞亲王家的继室可着劲地献殷勤。
“也是崔氏家大业大,红气滋补的关系。”桂亲王妃转向坐在一旁本应是主角却一声不吭的小世子,阴阳怪气,“世子莫怪本宫直言,如今荣国公府虽人丁凋零,待到世子娶妻生子,枝繁叶茂,几代之后,便又是一大家子。”
向瑾低眉垂首,看不见神情,“向瑾不敢。”
老太妃转移话题打了个圆场,“郡主愈发灵秀,小时候瞧不真亮儿,今儿个瞅着是越长越似母亲。”
“那眉眼,鼻子,嘴巴,简直一个模子。”众人附和。
刚唠了没几句嗑,内务府来人传话,家宴已备好。
“没规矩,没见太后与夫人们叙话呢吗?”李嬷嬷呵斥。
小太监被训得战战兢兢,不敢答话。
刘氏大度地摆了摆手,“无妨,都散了吧,莫要误了吉时。”
太后发了话,众人起身告辞,刘氏不紧不慢,“崔氏留步,哀家与你说几句体己话。”
向瑾上前,带走向馨宁,崔嫣微微颔首,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送走诸位女眷,李嬷嬷从外带上殿门。
“崔氏,”刘太后皮笑肉不笑,“哀家也不好耽搁太多工夫,免得落个不体恤的名声,便有话直说了。”
崔嫣顺从,“太后请讲。”
刘氏语重心长,“抛却那些虚名,同为人妇,哀家最是体谅你孀居娘家的委屈之处。”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寡妇尤甚。那些宗亲官员家的夫人尚且可以适度抛头露面,崔嫣这般寄居娘家的孀妇,即便身份再高,也要避嫌,比那未出嫁的闺阁小姐更多约束。
崔嫣心中一凉,“臣妇安守本分而已,不委屈。”
刘氏淡淡地,“桃李年华,难道甘心余生孤苦?”
崔嫣还不待接话,刘氏不容置喙地断言,“崔府嫡女,就算带女再醮,也不愁无有钟鼎之家接纳。此事哀家便受累替你掌掌眼,定挑个福寿绵长的。”
此话不可谓不恶毒。
崔嫣咬碎银牙,忍着恶心。
刘氏最后又是那句威胁,“不为自己,你总得为郡主考虑考虑不是?”
将荣国公夫人送了出去,李嬷嬷回返,幸灾乐祸,“崔氏无话,不似抗拒的样子。”
刘氏不屑,“不是据说是个烈性子?”
李嬷嬷哂笑,“孀居京城这几年,再烈的性子也磨平了。再说了,太后也是为她好,到时候寻一门贵亲赐婚,崔氏家主又是咱们这边的人,在前朝也哄得那蛮子信重,届时,哪还由得她乐意不乐意。她若是敢造次,郡主和亲也是应当应分的……您说是也不是?”李嬷嬷阴恻恻。
“照咱们陛下看重向家的程度,这事足够他堵心堵肺,哑巴吃黄连,呵呵呵。”李嬷嬷阴笑连连。
刘氏半阖着眸子,挑着唇角点了点头。
御花园宴厅之中,向瑾去安排琐事不到半刻钟,顽皮的小郡主便没了踪影。今日家宴,无有闲杂人等,且有陛下暗卫与禁军护守,该是无妨。
向瑾与福安分头就近寻找,在北侧湖畔一处偏僻的假山之后,传来馨宁脆生生的笑声。
“陛下,您好厉害啊,快给我。”她追着蝴蝶一路跑,差点儿跑出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