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拜托荒濑先生啦~”花森千叶也不拒绝,她其实已经摸到了一点诀窍,但是后来的大半时间都用在看荒濑耿三郎上了,自然也就没有怎么对手上的陶碗有什么改进,这会儿既然对方来帮忙了,她自然求之不得。
毕竟谁也不想带个丑丑的陶碗回去。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带个漂亮的。
荒濑耿三郎于是带着椅子坐过去,凑到花森千叶的身边,将一只手轻轻覆在花森千叶按在泥团外侧的手背上。
“像这样……稳住外侧……”他小声说着,声音里带着往常惯有的那种有些鼻音的慵懒。
荒濑耿三郎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花森千叶手背上时,忽然觉得这幅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原本纤细而白嫩的手指因为沾染着泥浆而染上了巧克力般的色彩,倒是和他原本的肤色看起来相近,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人交叠在湿润陶泥上的手——他的手沾满泥浆,因为似干非干而有些微微发白,她的手则显得纤细些,指关节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紧张,有微微的电流透过对方的手背传到他的手上,甚至打中了他的心脏。
荒濑耿三郎喉头滚动了一下,感觉耳边陶轮嗡嗡的旋转声似乎被放大了,工坊里其他的声音都退到了背景之外。
那个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脑海:昏暗的光线,旋转的陶轮,男人从
背后环抱着女人,他们的手深深陷入一团柔软、湿滑、不断变幻形状的陶泥中,泥浆沿着纠缠的手臂缓缓滑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亲密感。
是《人鬼情未了》,那个被无数人津津乐道、充满情欲张力的经典片段。
现实中的触感与电影里那个炽热的画面重叠——花森小姐的手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搭在陶泥之上,被染成巧克力色的手背上青筋隆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
而他们也没有任何电影里那种紧贴的拥抱,仅仅是手指和手背那一点点微小的接触面积,传递过来的却是同样清晰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加重的、几乎不可闻的呼吸。
“……对,稳住……”荒濑耿三郎再度开口,声音有点干涩。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泥团上。他带着花森千叶的手往下压,泥团旋转着,在两人手指形成的“支架”间缓缓向上延伸,碗壁似乎真的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歪斜,但不再濒临坍塌。
“好像……真的好了一点。”花森千叶没有察觉到荒濑耿三郎的变化,她专注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从“丑丑的”变得“不那么丑”的陶碗,声音里带上了小小的雀跃。
“嗯……”荒濑耿三郎含糊地应着,努力忽略手背上那微妙的触感和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电影画面。他偷偷瞄了一眼花森千叶的侧脸,她正专注地看着旋转的泥团,睫毛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上沁出一点细小的汗珠,神情认真得可爱。
邦彦师傅脸上带着没有褪去的笑意,抱着手臂站在名取周一边上瞄着两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他看着这对年轻人略显笨拙地合作,看着那团在两人指尖下终于勉强成型的、歪歪扭扭的陶碗,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那个电影。
“好了,”邦彦师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保持住这个形状,慢慢停下转盘吧。第一次合作,能有这个样子,很不错了。”他顿了顿,看着两人小心翼翼地把沾满泥浆的手从那个算不上漂亮却充满生涩生命力的碗上移开,补充道:“泥土记得每一双手的温度和力道。你们俩共同捏出来的东西,烧出来会是什么样子,连我也猜不到。就像那部老电影里说的……是泥土和火,还有一起捏它的人,共同决定了它的命运。”
听到邦彦师傅意有所指的话,花森千叶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部电影,再和荒濑耿三郎对视时,眼里终于泛出波澜,她的脸颊微红,眼神闪烁,嘴角勾起的笑里带着一抹羞涩。
空气里湿润的泥土气息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醺的味道。
明明两人都保持交往这么久了,但好像现在才翻涌出些许纯爱来。
“邦彦师傅,阴干需要多久?”
没等两人之间的情丝继续酝酿发酵,名取周一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他倒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同样专注地将自己的作品完成后才提出自己的疑问。
头还没抬起来,也不能怪他不看气氛。
“别急呀,”邦彦先生指着架子上排列的陶坯,声音依旧洪亮,但带着一种对待脆弱生命的郑重,“像现在这种湿漉漉的梅雨天,没个两三礼拜别想挪窝!要是赶上秋高气爽的大太阳天,十天半个月也差不多。”
就像邦彦师傅解释的那样,湿润的陶坯必须在避光、通风且远离温度剧烈变化的环境中,极其缓慢地释放内部的水分。这个过程无法加速,完全依赖时间与环境。在干燥的季节,大约十天到两周,碗壁会彻底褪去凉意,颜色变浅,质地变得坚硬而轻盈,敲击时发出细小的、类似石头的清脆声响。若是遇上连绵的阴雨潮湿天气,这等待则可能延长至三周甚至更久。【为了不水字数我把整个过程放到作者有话了】
从那只湿漉漉的泥碗被放上阴干架的那一刻起,到它最终成为一件光洁、坚硬、带着永恒釉色的陶瓷器皿被捧在手中,这中间跨越的,是至少三到四周,甚至一到两个月的时光。这漫长的等待,是泥土蜕变为陶必经的沉默仪式,是时间与火共同书写的秘密。于是,那只由两人共同创作,还带着生涩手印的陶碗,被轻轻放置在工坊角落的木质阴干架上,沉默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那看来要很久以后才能收到我们漂亮的作品了。”花森千叶注视着被两人放进阴干架上的陶碗,以及陶碗边上那个刻着樱花花瓣的茶碗,深深感觉自己和荒濑耿三郎的动手能力不是一个级别的,她差得远了。
邦彦师傅看着两人的表情,忽然提了一句,“如果你们想看刚出窑的作品的话,我这边正好有一些,是以前认识的朋友委托我给他做的茶杯,这几天刚刚完成,还没有进行包装,如果想看的话可以跟我来。”
“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品鉴。”
花森千叶和荒濑耿三郎还没说话,名取周一先心动了。
比起两人,他才是真正对陶艺产生兴趣的那个人,只可惜他的手艺……不说也罢。
依稀记得邦彦师傅看着他完成的第一个作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地叹气。
“你能够成为演员,真是太好了啊。”
邦彦师傅很快将自己的作品带到三人面前,如他所说,是一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茶杯。
“但却是一个好杯子。”邦彦师傅后来加了一句,但三人已经听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