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当新郎官的李涟,眉宇里都流露着喜气,他心情大好,坐在堂里和一母同胞的妹妹兴乐公主的驸马杨绘对棋,房门窗门四开,鸟落在房檐上,啾啾求爱,他也不觉得烦,黑子白子纷纷落下,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一屋子的奴婢,有用香熏大婚喜服的,有给盆栽里的花修剪枝叶的,还有擦拭书柜屏风的。
杨绘白子落盘,只道:“仁王这棋走的,漫不经心,瞧这黑子,若是再心不在焉,可是要被我这白子给吃了。”
李涟恍然回身,瞧这棋局,已显露出七分败意,但是也不急不恼,只笑着作罢,道:“今日不下了。”
杨绘一手拄腮细细端详李涟,只道:“如愿抱得美人归,要做新郎官的人,果然是容貌焕发。”
李涟被说得有些腼腆,挥手屏退奴婢们,剩下一盘显露败局的残棋,肃了语气,道:“你过来是专门为打趣我的吗?”
“怎么会,我是专程来道喜的。”杨绘笑说。
李涟语气平平,取了盏茶,说:“圣人赐婚旨意刚下的时候,你不是已经道喜过了。”
“此喜非彼喜。”
李涟正举着茶盏欲饮,不由停顿瞧他:“此话怎讲?”
杨绘洋洋洒洒向后一靠:“东宫最近不太平。”
李涟沉了眼帘,冷峻道:“张九灵被贬到漳州去了。”
唇亡齿寒,此刻李瑛相比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杨绘故作深奥:“这只是其一。”
“其二呢?”
“裴耀卿病重了。”杨绘笑得极阴,“大唐宰辅的位置,眼见空了两个。”拨弄着腰上玉佩,细数盘点着道:“张九灵中书令的位置被李林辅占了,原本的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是李林辅一手提携的牛仙客,现下裴耀卿
病了,这侍中的位置不知要让给谁来做?”
杨绘试探着说道:“李相的意思是,侍中这个位置,最好也是我们自己的人,如此朝中便再没有太子的人了。”
李林辅一手好谋划,将东宫逼得无路可退,杨绘咂舌:“听闻东宫最近颇多怨气,若是裴耀卿也不在朝中,那可真是孤立无援了,不过东宫易主,也没有那样容易,总要揪点太子的过错出来。”
李涟问:“李相是什么意思呢?”
杨绘淡淡一叹气:“无凭无据,不管以何理由参太子都不过隔靴搔痒,过犹不及,反而会引得圣人厌恶,太子总要真有点过错,他们如今已经自乱阵脚,只差那么轻轻一推,百尺高楼必将轰然倒塌。”
李涟沉着脸没有说话,他其实有凭据,那个吐蕃奴就在薛耀府里,可是大婚在即,他不想被任何事情影响,也一直分不出心来,只想着把杨家女顺利迎娶进府中,他的婚宴绝不能出分毫差错。
“仁王,仁王。”
听见杨绘试探的语气,李涟恍然回神,道:“这件事容后再议。”
李涟举动悉数落在杨绘眼中,杨绘起身走到李涟身侧坐了下来,一手搂着李涟肩膀,似引似诱:“仁王,东宫和大婚,这两件事互相也没什么影响,当今圣人凭借两次兵变方能神器在手,他最怕的是什么?自然也是太子藩王与手掌兵权的边关武将私下暗通有无,此乃圣人大忌,这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见说这件见李涟仍无甚兴趣,幽幽地又说道:“难道您甘心杨家女永远只做个藩王王妃吗?”
李涟眼中光芒忽亮。
杨绘心下暗喜:“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最忌讳优柔寡断,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趁着李相正手握大权,惠妃圣宠正盛,您再好好想想。”拍了拍李涟肩膀,重复道:“再好好想想。”
第67章
杨绘的怂恿下,李涟神情微妙的破裂,道:“你先回去,此事我自会定夺。”
杨绘走了,李涟方对左右扈从道:“把薛耀给我叫来。”
……
流金砾石,暑气蒸人,李绍坐在窗台边的躺椅上纳凉,这里不是忠王府,而是申王府,白瓷盘上是冰镇的樱桃蜜李,正冒着凉气,通透水晶杯中斟满冰凉沁人的葡萄美酒,仕女跪坐于两侧执扇轻轻送风。
先是院子里玉制占风铎响了起来,继而笃笃几声敲门声。
李绍挥手屏退仕女,脸上笑意不甚,斜倚着凭几等来人走进。
这人虽着唐装,却神目高鼻,皮肤黝黑,正是此前几番与元桃擦肩的吐蕃府奴阿普。
阿普面无表情走到李绍身前,双膝一沉,重重跪在地上,声音沉重:“忠王”
李绍口吻平淡:“李涟还是没有见你?”
“没有,仁王宅近来人多事杂,一直无心正事,奴只住在薛耀府上,不曾见过仁王。”
“人多事杂?”李绍喃喃,清俊脸上不□□露轻蔑,李涟比他想象的更加安于一隅,醉倒在杨女的石榴裙下,这点倒是出乎李绍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