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桃跑出了宜春宫,她的风寒刚恢复,初春带着泥土味的风灌进喉咙里,干裂似的疼,她捂着喉咙干咳,喉咙仿佛有石头堵着,腥味顺着舌根蔓延上来。
她不要再被东宫的人和事绊住手脚了,等回去,她就将召令写了,加盖太子印章后就去府库取赏赐,然后彻底离开这里。
她这么想着,背后温热,一件密实的披风盖在身上。
“殿下”元桃错愕又道:“您回来了。”
李绍将自己披风给她,只剩一件宝蓝色团纹圆领袍子,眉眼里淡淡一抹倦意:“风寒好了就跑出来?”
元桃将披风领口系紧些,垂下头,任凭春风吹拂着发丝抽打着面颊,默然跟在他身后走了片刻,忽而驻足不前。
李绍回头凝她,皆是无言。
他仿佛是在安静地等待着她,黑眸倒映着她的身影,神情里半分情绪也无。
“我要离开东宫”
李绍沉静的眼里没有半点震惊,垂下眼帘,嘴唇呈淡白色,问道:“你想好了?”
元桃内心坠着石头似的,道:“是”
李绍笑了笑,隔着断距离,远远地说:“好”继而转身往丽政殿去。
“我的太子召令……”
李绍这次没回头,仅仅脚步稍作停顿,声音冰凉:“写好了来丽政殿找我。”说罢走远,未做半刻迟疑。
丽政殿大门外,桂儿正在捉只兔子,笨拙往前扑,抱着白兔子双双跌倒了草地上,嘟囔着说:“可算抓到你了,再乱跑看我炖不炖了你。”迈过草丛脸色登时一紧:“太子殿下。”连忙解释道:“这是元桃的兔子,这两天跑丢了,没想到是开了丽政殿这边。”
李绍只是朝她一瞥,抬手推门进殿。
桂儿松口气,揉了揉兔子毛茸茸的头说:“小惹祸精。”
丽政殿内,油灯没有点燃,纵使白天也稍显晦暗,屋里打扫过,但仍旧笼着淡淡的霾味,李绍打开紫檀木窗子,风吹进来,将帷幔吹得轻轻摇晃,金纱流锦碧波似的荡漾。
李绍修长的手压在窗边,指腹轻轻抚过窗檐雕花,窗外那颗老槐花树上落了只雪白色的鸟,他静静地看着它,直到它拍打着翅膀飞离枝头。
他垂下眼帘看着指尖沾染的灰尘,轻轻一撵,薄灰散去。
……
元桃回到寝房,取了那卷空白的太子召令,毫不犹豫只奔丽政殿而去,身上仍旧披着方才李绍给她盖上的那件披风。
不能迟疑。
她在心底告诫自己,既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想法,就不能有半点迟疑,她疾步走着,紧紧捏着太子召令的手指泛白。
一路疾奔到丽政殿,她敲了敲殿门,得应允后,方才进去。
李绍正在案几前看封书信,知她进来,也未抬眼,午后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镀层淡金色绒光。
元桃站在殿门口,忍不住去想以后的事。
离开了东宫,然后呢?用他的赏赐去换银钱,在长安添宅置院?
倏忽间,她想起他答应过她参加马球赛,若是赢安阳,他就将柔川送给她,她动也不动的站在门口,他知道李嶙一定能替元英翻案?他为什么笃定她区区宫婢也能参加皇族女子们的马球赛。
“你站在哪里做什么?”李绍将书信引火丢在瓷瓮里,抬眼望她:“召令带来了?”
元桃上前去递给他。
李绍慢慢掀开,空白的,默然笑说:“不是让你写好了再拿来。”
元桃啜默着说:“我不知道都有什么赏赐可以讨要。”身上披风在室内有些闷热,她额角生了汗,嗫嚅着问:“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殿下。”
李绍默然含笑,取过一张信纸压在镇纸下,用狼毫笔沾取墨汁。
“您知道李嶙一定能替元家翻案吗?”
李绍缓缓落笔书信,衣袖起落间是极流丽的字:“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重要。”元桃执拗说道,黑漆漆的大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他。
李绍写字的手停顿,眼底漫上一抹笑:“吾是知道元英是被冤杀的。”
“您一早就知道?”
“从我令人去查你身世的时候。”李绍平淡说道,垂着眼帘继续书写着信。”殿下您还有什么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