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叶自觉时日无多,索性见李绍一面也无妨,于是道:“好”
……
黑夜压境,天边卷起鱼鳞状的灰云,似乎城郊在焚烧着枯草,空气里弥散着霾味。
阿英取了食物正往院子里走,自从达赞死后,这宅子好生肃静,几日里连枝头的麻雀都消失不见了,吐蕃士兵也都散漫的拄着戟站着,没骨头一样,就连灯火也都暗了许多。
“至于这样省银钱吗?”阿英嘟囔着道:“路都看不清了。”
然而她看不见的还有吐蕃王子宅外密密麻麻大唐金吾卫,他们早已经脚步轻快的将整个吐蕃王子宅团团包围,纷纷手持火把,腰挎环柄长刀,身着黑色铠甲,庄严肃穆。
此刻,一辆马车辘辘驶来,停在了吐蕃王子宅门口,金吾卫取了马凳放在车下,蓦地,一只手掀开了门帘,年轻的公子从车上缓缓下来,仪容秀美,淡雅矜贵。
“忠王”金吾卫的副将王怀远恭敬地迎接:“忠王,已经检查妥当,吐蕃王子宅内外一切如常,没有异动。”
“有劳了。”李绍说道。
王怀远似乎有些不放心,说:“忠王,部下还是跟着您一同进宅吧。”毕竟这里面都是吐蕃士兵,饶是王远怀再有把握,已将吐蕃王子宅围得水泄不通,但万一出个三长两短,
他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李绍拍了拍王怀远的肩膀,微笑说:“不必了,有将军在外,我就足够心安。”
王怀远顿觉得心中温贴,道:“忠王请放心,部下定会严守在这里,若有异常,破宅而入,必将保护忠王安全。”
李绍说:“好”随即进了吐蕃王子宅,脸上的微笑渐渐消散,眼中寒意尽显。
……
元桃正在服侍刹叶喝药,他咳嗽得厉害,元桃也不想看他难受,便将药搁置再一旁,她见他虚弱的厉害,眼下隐有乌青,行将就木,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却又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只是阵阵顿痛。
“主子”她唤他。
“怎么了”刹叶说,声音也变得嘶哑。
元桃说:“奴给主子剥葡萄吃吧。”
刹叶摇了摇头,他拍了拍自己的床沿示意她坐过来,苍白的嘴唇轻启,说:“阿毛,给我唱首歌吧。”
“主子想听什么?”
刹叶说:“什么都行”
元桃不会唱歌,想了想,开口唱了一首童谣。
刹叶闭着眼睛小憩,似乎记忆又回到了儿时的那片故土上,身体上痛苦到了极致,灵魂反而倍感轻松。
元桃一曲唱罢,刹叶缓缓睁开眼睛,门口不知何时已然站着了位年轻公子。
那公子生得俊雅,此刻正面带着微笑,似乎是已经等待了一会儿,不忍打扰他们,见刹叶睁开眼睛,方才含笑道:“久闻刹叶王子的名讳,今日能得见王子一面,实属不易。”
刹叶说:“你就是忠王李绍?”
“是”李绍从屋外进来,目光扫过元桃,未做久留,他此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令刹叶修书。
刹叶说:“马陀已与我说过。”又对元桃道:“去取笔墨来罢。”
元桃取了笔墨还有崭新的竹简,她倒了些清水将墨研开,后扶着刹叶坐起来。
刹叶用笔沾过墨汁,在竹简上书写,皆是吐蕃语。
写罢,在末端落了一串短字,似乎是他自己的名字,加盖印章后令元桃取扇风干墨迹。
他并不急着给李绍,说:“忠王此来,不会只是为了让我修书这么简单吧。”
“哦?”李绍不料刹叶会如此问,饶有兴趣:“刹叶王子为何会如此说呢?”
刹叶说:“若是只是修书,又怎需劳烦忠王亲自跑这一趟,何况你们大唐物阜民丰,兵强马壮,圣人雷霆万钧,无不催折,怎会需要我这等异国质子来修书求和。”
刹叶冷漠地说:“无非不过是想要以此震慑和羞辱我的胞弟罢了。”
修书吗?大唐圣人不过是想要借此羞辱新吐蕃王,告诉他你的同母胞兄正在长安做人质呢。
刹叶虽然病重,脑子却还清醒。
李绍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