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桃不明所以。
杨骁伸手指了指跨下烈马,笑道:“你和它一样,明白了吗?”
羞辱至极,元桃勃然一股怒意,眼底火烧似的,手下一勒缰绳,柔川与她心有灵犀,后踢奋起跃至杨骁身前,手下马球杆重重一击,马球顿如流星划出。
“要的就是你这种。”杨骁用马球杆抽打马屁股,同她在马球场上激烈争夺起来。
屋外两个姑娘激战正酣,屋内温暖静谧,李绍坐于案几前,用长柄银勺取了岩茶放入瓷壶中,在用木舀缓缓注入今晨新采的山泉水,岩茶香味浓厚绵密,泉水甘冽清甜,置于炭火上热,少顷,茶香满室。
身着墨绿色襕袍的男人与李绍相对而坐,此人正是此前在太子册礼上与李绍有过一面之缘的侍中李士之。
李士之亦是李唐宗室出身,祖父乃贞观朝废太子,只不过门庭渐衰,和当朝皇族不可同比。
“殿下雅名在外,册礼得而一见,果然天人之姿。”初次见面,李士之免不了先赞美,然此番话却也并非全出于客气。
茶水煮沸,李绍取过瓷杯为李士之斟茶,道:“溢美之词,吾实难当。”
李士之恭敬接过茶,道:“当初裴公尚在,曾多次与臣提及殿下,实乃非常之主。”又叹:“只可惜裴公年岁以高,不然左相之位,仍属裴公堪任。”
李绍向来言少,对李士之此番话,不置可否,只是默默饮茶。
李士之并不在意,直言不讳道:“储君之位得之不易守则更难,惠妃虽亡其势仍存,合抱之树其根必深,虽九死其尤难灭,李林辅其人与武氏勾连甚繁,扶持仁王未成,其心不死,定不能容殿下。”
李绍仅仅听着,不置一词。
李士之继续说道:“其人虺蜴为心,豺狼成性,闭塞圣听,残害忠良,今日不除,来日大祸必至。”
李绍听到这里,方才放下手中杯,那杯中茶汤似乎丝毫未少,他的目光落在李士之磊落的面容上,淡然问道:“可有良策?”
“臣已在私下网罗其罪证,只待非常之时。”
李绍沉
着眼眸并未做声,忽而窗外远远传来一阵女子爽朗的叫好声。
明知有窗户阻隔,李绍的视线还是微微偏向那侧窗子,窗上影影绰绰的是他自己的影子,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复而转头,神情亦变得温和许多,微笑着对李士之说道:“李公所言,吾心中已明了,时机未到,还望李公多多操劳。”
李士之起身行礼:“臣此来还有政务在身,亦不好多叨扰殿下,未免惹人眼目,臣先请告退。”
李绍颔首。
李士之走后,李绍望着炭火盆,里面炭火并不算多,又烧了许久,此刻隐隐有熄灭之意,他洞若观火,李士之为人,他已看得透彻,不知何故,他此时突然想起了李瑛,也只一瞬,盆里的炭火已灭,他亦起身离开,只留余茶尚温。
……
马场上尘土飞扬,纵使寒风阵阵,元桃的发丝也被汗水给溻湿了,她一手紧紧握着马球杆,一手紧紧扯着缰绳,那双眼紧紧盯着杨骁,丝毫不肯屈服,只不过那上下起伏的胸口,和殷红嘴唇呼出的白花花热气,显示出她已筋疲力尽。
杨骁则与她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悠然坐在马背上,长靴在马镫上轻轻一搭,拿着马球杆的手不安分地来回挥动,金灿灿的杆头便在空中挥舞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还不服是吗?”杨骁洋洋问道。
第88章
元桃掂着袖子抹了把腮侧的汗珠,一双眼睛让火烧透似的,双腿夹着马腹,挥杆又来抢杨骁马下的球。
杨骁眼睛一眯,将球击远,扯动缰绳同她追打。
远远看去,她们身影时而纠缠在一起时而又分开。
杨骁挥杆力道极其强,丝毫不留情面,争夺马球时只迎脸劈来,元桃若不及时躲避稍不慎重就会被她打伤。
原本元桃处于下风,处处被杨骁压着打,再看杨骁,面上一抹得意笑容,面上一滴汗珠也无,和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元桃对比鲜明,元桃眼见这球又要输,她跨下柔川通晓人性,忽而一跃,快出杨骁半匹马身距离,出其不意,元桃索性离开马鞍,仅仅只用脚尖勾着马蹬,身体几乎脱离马背,抢先杨骁快速击球,以不可思议的力量将马球击入网中。
同是这一瞬间,元桃身体力竭,勾住马镫的脚尖发软,身体还没来得及平衡坐到马背上,人已经栽落马下。
“吁”杨骁用缰绳勒住马,高高地睨着她,迟迟没有做声。
摔到黄泥地也是极痛的,元桃却不觉,满心都是进球了,她从杨骁手里抢来一球,进球的喜悦完全冲散了摔痛,她几乎是从黄泥地上跳起来,融化的初雪打湿泥地,她的脸上,手上,衣裙上都是黄泥巴甚至还裹着马粪,一股子怪味,元桃却浑然不觉,她的眼睛倏忽变亮,那倔强的脸上亦漾起笑容,先只是一点,继而在面上化开,“我进球了?”,她这话是同杨骁说的。
杨骁猝不及防,稍稍抬高下巴,微不可闻发出一声笑,仍旧桀骜不驯的模样:“是,你进球了。”
“我进球了!”元桃不敢信,她在泥地里蹦了几蹦,脸上又溅到好些泥点子,道:“我进球了!”她目光忽而定在远处围栏外的那到身影上,是李绍,他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静静地看她和杨骁打球。
“太子殿下!”元桃努力冲他挥手,盈满笑意的脸如同盛夏花开,“您看见了吗?奴婢从安阳郡主手里赢下一球了!”
李绍眼底含笑,抱着臂,远远冲她颔首。
杨骁满不在乎,目光落在元桃笑脸上,忍不住扯嘴跟着一笑,说:“疯子。”转身驱马到围栏边,下马到李绍面前,行礼恭敬道:“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