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说:“没事,不必告诉她。”
元桃不可置信地望着李绍。
李绍给自己也斟了杯茶,说:“眼下天气寒冷,一日两日之间,尸体沉在湖底,浮不上来。”
他声音冷静,元桃也跟着松了口气,李绍说:“眼下没有人会治你杀人的罪。”
元桃放松些,捧着水杯喝了口热茶,断流顺着食道流到胃里,血液都跟着暖了许多。
李绍黑眸沉了沉:“最麻烦的还是右相。”
“是我给殿下惹麻烦了吗?”
李绍笑说:“麻烦早就在,不是你惹才来的。”收了笑意,话锋一转:“眼线悄无声息消失,李林辅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定会想招数发难,只要他找不到尸体,就咬死不清楚,谁也不能奈何你。”
“可是圣人不会治您失责吗?”元桃想起韦容的话,跟着忧虑起来。
李绍笑笑:“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他凝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你记住了,届时无论谁问起,你只管咬死了不知。”
元桃重重点头,一颗心不再慌乱无主。
李绍凝视着她,他的眼睛沉如深潭,有种平静人心的力量,声音亦如金击玉石般:“或迟或早,李林辅的爪牙都会顺藤摸到你,现在你需要把那日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什么时辰,去了哪里,你都见过了谁,你要仔细回忆。”
第109章
纵使春寒料峭风如铁刃,也阻挡不住嫩草的抽芽破土之意,二月,萧条之气渐敛,沉睡了整个冬日的长安隐隐欲醒,朝堂之上并不平静,朝堂之下更是暗流涌动,忽而鼓声起,“咚”“咚”,擂得天空为之震荡。
乌云散开,露出半截明月,含元殿的九重宫阙之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圣人高坐台上,面对满案珍馐美味兴致缺缺,半拥着玉容。
高阁楼台之上,锦绣长安一览无余,在玉容绝世容貌面前,只堪做陪衬。
台下太子与右相分列两侧,另还有几位皇子和近臣,席间众人神情各异,乐人奏着明快的胡乐,身着轻纱的胡姬翩翩起舞,金色火光照在席间人脸上,或明于亮处,或隐于黑暗,有的似人,有的似兽。
“圣人”玉容剥了颗葡萄,褪去紫色的皮,露出晶莹如玉的果肉,柔柔递上前去。
圣人面上终于泛起一抹笑意,葡萄入口,冰凉酸甜沁人心脾。
“范阳节度使安禄至。”门口的白面宦官扯着声音道。
圣人拍了拍玉容肩膀,对她道:“这安禄是个胡人,你瞧他模样,有意思极了。”
“咦?”玉容红唇翕动,美目望像门外。
禁闭的宫门被宦官打开,先是一只胡靴迈入,继而是他那赤裸的肥胖浑圆的肚子,挂着琳琅饰品,是粟特人,浓眉大眼,高挺直鼻,栗发绿眼,样貌本生得不错,只是过于肥胖臃肿而将五官挤得急促成团。
“哦,菩萨。”安禄冲着玉容抬高手臂匍匐一拜,那肥硕肚子直流到地上,又冲着圣人二拜:“陛下!”
玉容不由笑了,她这一笑,圣人眉目也舒展了,大手在她肩膀上摩挲。
玉容纤白指尖朝着安禄一指,笑盈盈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菩萨”安禄抬起身,那双绿眼睛里闪烁着机灵,神情却又憨傻:“您不是菩萨吗?您就是菩萨。”
玉容说:“你再看看?”
安禄仔细看了看,对圣人道:“是臣有眼无珠了,臣没见过菩萨,倘若这世上真有菩萨,想必会是贵妃这样的容貌。”又行叉手行礼,认真恭敬说道:“多亏圣人福泽庇佑,这次征讨契丹,奚格外顺利,两部皆已归附。”
“善!”这话实在是讨圣心,圣人拍手喝道,语气和蔼笑吟吟说:“为靖边乱,爱卿久居河北,来看看,席下这些人你都认得不。”
安禄肥硕的身体在大殿中央旋转一周,定在李林辅面前,四目相对,李林辅那双豺狼眼令安禄泛寒,身体里那沸腾的血液顿时冷下,道:“唔,您就是右相吧。”
李林辅微笑道:“久闻范阳节度使名讳,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寻常。”
安禄讪讪笑。
圣人问道:“为何不拜太子?”
“太子?”安禄在殿里转了两转,硬是找不到太子为谁,苦恼的挠头:“臣是胡人,不知道谁为太子。”
这回答令圣人十分满意,圣人指了指右侧太子位的李绍:“这就是太子。”
李绍神情淡淡的,目光落在金酒樽上。
安禄说:“臣愚钝,只听过圣人,宰相,侍郎,却从没听过太子,太子是何官职?”
圣人说:“太子储君,朕千秋后,将代朕执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