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绍笑了笑:“你说得没错,李涟与吾构不成威胁,无论以前亦或是现在,我自然可以不帮他,但是……”但是他动容于李涟和杨氏之间的感情,物伤其类,生离死别之苦,他何尝没有品过。
他垂着眼帘看着手中的前方战况,明明只是一卷卷轴,压在掌心却好似千斤重,长安,他几乎是等不及了想要从叛军手中收复。
王斌疑惑地说:“但是什么?”
李绍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将战况放回了木箱里,问道:“圣人启程了?”
王斌说:“已经启程南下了,圣人拨给您了两千禁军,转告您不必担忧,陇西的藩将历来效忠唐廷,并且似乎还有传位于殿下之意。”顿了顿,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殿下欲往何处去。”
李绍展开地图,目光顺着所绘山脉河流一路向西北,定于朔州。
……
长安城内,李嶙一路策马疾驰驶入夹城,下马先观察左右,夜色正深,不见火光亦没有声响。
李嶙与元桃对视一眼,俱下定决心奋力一搏逃离长安。
“上马”李嶙说道,待元桃在身前坐稳后,一手勒紧缰绳,一手高高挥舞手中长鞭,马蹄声踏碎这宁静深夜,在空旷夹城小路内显得格外清晰,深夜微凉的风卷着血腥味刀刃似的从耳侧刮过。
元桃的背抵着李嶙的胸口,她能够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声,此刻无关男女,只有逃命的迫切与紧张。
流淌的时间仿佛和心跳声重合,随着哒哒马蹄声,李嶙的喉咙不自觉吞咽,夹城小门出现在眼前,黑黢黢的一片天地里,唯独那小门周围漫着幽幽的黄色火光。
是燕军,夹城小门处有燕军。
李嶙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发丝沁出,对元桃道:“冲出去?”
元桃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突出重围了。
这一刻,李嶙感到无比冷静,耳边只有簌簌风声和阵阵马蹄声,手下长辫一抽,柔川跑得更快。
燕军呵斥:“什么人!”
李嶙没有侧目更没有停留,而是再次狠狠抽动马鞭,快一些,再快一些,眼见就可以逃离长安了。
燕军仍旧在呵斥:“停下,出示通关文牒!你是何人?”燕军举着火把,他们见李嶙仍是驱马,高高马蹄只向他们踏开,顿时明白这人是想骑马从夹城小门冲出去,顿时抽出唐刀拿起长戟拦路砍来刺来。
时间在这一瞬被拉长了,静止了,呼吸亦跟着停滞,李嶙喉咙上下滚动,双目睁大,汗水不自觉得沿着额角流下,耳边回荡着“咚咚”声响,燕军手中红彤彤的火焰倒映在他的瞳仁里,火烧似的。
李嶙紧紧勒着缰绳,生死攸关命悬一线之时,□□柔川高高一跃,竟跃过燕军头顶,四踢踏地的刹那间,李嶙恍然发觉方才耳边“咚咚”声响竟然是自己的心跳。
元桃心也跟着落下,后背处的衣裳全然被汗水溻湿,惊魂未定,她的身体仍在簌簌发抖。
燕军叫嚣声渐渐远了,她们竟然逃了出来,刹那之间,一支白羽箭破空而出,撕裂黑夜与风,直向李嶙脊背而来。
李嶙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僵直,攥着缰绳的手指骨发白。
元桃心惊,她不敢挣扎乱动,只稍稍扭头问道:“你中箭了?”
“嗯”李嶙冷汗顺着下巴滴落到元桃脖颈处,声音因剧烈的疼痛而微微颤动,他眼前短暂发黑,幸好□□柔川聪明能够自己寻路,费力说道:“你别怕,没事了,再跑远一点……叛军就追不上我们了。”
元桃眼眶发热,伸手偷偷擦拭。
怀中人一举一动尽数落于李嶙眼中,他扯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勉强笑笑:“你哭什么,我又没死。”
元桃抽了抽鼻子,没有回答。
……
柔川一路向西飞奔,它似乎也感知到危险,疾驰不停,远处山脉连绵峥嵘,流云似的从两侧划过。
元桃身后少年的身体颤抖不止,汗水几经滑落至元桃颈间,苍白的颜色从嘴唇蔓延至全脸,最终他没了力气和意识,沉重的身体靠在元桃身上,那双因紧张而始终睁大的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元桃一手轻易的从李嶙手中取出缰绳,一手紧紧握住李嶙手臂,让他倚靠着自己,以免从马上跌落。
天边泛起鱼肚白,柔川也累了,放缓脚步,走到溪水旁,喝了许久水,四踢一弯在草地上卧下。
元桃顺势扶着李嶙下马,他意识半无,略略抬了抬眼皮,身体向右侧倾斜倒在了草地上。
“永王!永王!”元桃叫他,见他没什么反应,伸手探他额头的温度,声音提高:“李嶙,醒醒,李嶙!”
“好渴”李嶙听到她呼喊自己,很想撑着身体起来,奈何四肢乏软,只道:“好渴。”
元桃立刻扯下柔川身上的水囊,在溪边灌了水,递至李嶙唇边喂进一些,“感觉好些了吗?”
李嶙没有回答,额头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