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蒙在一旁沉着脸提醒道:“裴夫人,一点也不伤心吗?”
他故意将称呼换回了裴夫人。
赵雪梨看向他,抿了抿唇,不可思议反问:“你们真认为裴霁云死在里面了?”
怎么会有人相信这个呢?
赵雪梨觉得这个谎言一戳就破,就和旭日西升一般毫无道理可言,简直是莫名其妙、无稽之谈。
但令她意外的是,杨威和李蒙似乎都毫不怀疑,甚至是深以为然。
李蒙一笑,道:“裴大人那群忠心耿耿的下属早被杨大人使计调走,只留了惊蛰一人伺候——”
话锋一转,继续道:“诚然,他年纪轻轻便一手遮天,不论文学谋略还是治国之道都无人能及,但年轻人,总会被暂时的权欲遮蔽双眼,变得自负骄矜,目空一切,熟不知这却能要了他的命。”
赵雪梨很是突兀地叹了口气。
李蒙生出几分莫名。
雪梨缓缓道:“曾经我在盛京时,见过许多同李大人般别无二致之人,他们成就不大,可道理总是最多,对待青年晚辈,总是嫉妒打压,不愿相信对方能力才学皆胜过自己。”
李蒙:“”
赵雪梨道完这句话,又沉寂下去,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绝不相信裴霁云就被困在那大火横生的宅院之中。教李蒙一时之间,感到万分棘手。
他干脆冷笑一声,道:“裴夫人若是不信,不凡进去一看,裴霁云中了迷毒昏死在里间,现在怕是尚且喘着气呢。”
赵雪梨仍然不信,可不管是方才一脸快意的杨威还是眼前这个笃定万分的李蒙,都让她不免陷入茫然呆滞,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又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倏然近了,李蒙抬眼一瞥,微怔,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远处两个牙兵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近,将那人往地上重重一扔,邀功道:“李大人,折了我们几十个弟兄,终于将他拿下了。”
赵雪梨垂眼看着被扔在自己脚边的男人,见到他汩汩冒血,尚且插着箭的胸口和身上密密麻麻,无法细数的伤口,感到悚然,她周身血液似凝固了一般。
惊蛰失血过多,半真开眼,极轻却极厚重地喃喃了几个字,紧接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李蒙一脚踩了下去。
李蒙阴冷道:“败家之犬,还想负隅顽抗?”
惊蛰被踩了下去,趴在地上痛哼一声,再没了动静,好似昏死了过去。
李蒙还欲再激几句,却见赵雪梨骤然拔腿,向着烧得一片通红的主院跑去。
他见人跑没了影儿,这才抬脚。
地上那人依然死了般没有丝毫动静,李蒙将人翻过来一看,竟真是因流血过多晕了过去。
——
十一月的天,惯常是冷风不绝,阴雨绵绵的,可边关之地气候同盛京大不相同,这个时节了,依然干燥闷热。
赵雪梨一鼓作气冲进烟尘滚滚的主院,目之所及倒是比隔着数米之外围观时的火势好一些。
纵然她一直要逃离裴霁云,可却确确实实没到让他去死的地步。
那么多年来,只有裴霁云给过她关怀陪伴,就算是高高在上、施舍而来的,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就算她记恨裴谏之对自己的欺凌,却也从未想过要杀了他。
赵雪梨更加靠近主院了,烟尘热浪呛得她睁不开眼,连连咳嗽,但她的目光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在主院各个屋子中逡巡着。
火舌汹涌、翻滚着四处攀爬,贪婪吞噬着描金绘彩的梁柱,刺耳的噼啪之声拥挤着钻入人耳,赵雪梨没看那些已经完全被大火吞噬的屋子,而是朝着尚且完整的屋子冲了过去。
尽管已经这般冲动行事了,可她仍然不觉自己会在撞开一扇门后见到裴霁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