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闻声,瞳孔微一缩,条件反射般地隐蔽起身形,迅速藏身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之后。
暗红衣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袖口沾了泥点也不在意。
江枫在第一百三十七阶台阶处停了下来,缓缓地跪了下去。
时间很漫长,又仿佛只在一瞬间。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与身前的两座坟茔。
江枫对着亓箫和江杳的坟,深深地磕了一个头,额头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音。
随后,他微微抬起头,嘴唇微微颤抖,低声唤道:“爹,娘。”
树后斜倚一棵老树的身影微微一颤,手猛地收紧。
他半张脸都懒洋洋地匿在阴影里,神情似笑非笑,眼底泛着漫不经心的讥诮。
江枫却没有察觉到异样,自顾自地将手中的花一朵一朵地摆放在爹娘的坟前。
“孩儿许久未来了。”
江枫神色平静,垂眸看着那蓝紫色的小花。
“爹说,娘生前最爱勿忘我。”
人影单手把玩着从树上折下的枯枝,指尖把枝桠掰得咔咔作响,似是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发现。
“娘离世后,爹一辈子没有续弦,也只有我一个孩子。旁人都道这一桩美谈,道爹定是爱极了娘……和我。”
“我自己也是这般想的。”
“可我过去总不明白,爹为什么不愿让我好好念书,我以为是爹不想让我入仕。”
“于是,我又以为爹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像伯父那样精明的商人,所以开始跟着重锦学习打理产业。”
“可我又猜错了,爹也不想让我做商人——也是,我不如伯父,更不如大哥。”
“我依旧不解,因为爹免了我每日为数不多的课业,似乎想将我培养成一个游手好闲的酒囊饭袋。”
“——可我不愿庸庸碌碌,我不愿做遭人唾弃的累赘。”
“我向爹说了很多次,爹终于松口了,请来了一个寻常先生来授我功课。”
枯枝被猛地折断成几截,人影微动,眼中略带上一丝惊诧。
江枫略一停顿:“因此,这些年,本想着自己一直无所成就,爹娘不愿见到我,可转念一想,爹从前便不重这些,想来并不会因此而责怪我。”
江枫眼神略微黯淡了下去。
“我在次琼庭待了五百年也没有飞升,却得了其他优待得以随堂哥和重锦上白玉京。”
“堂哥待我一直很好,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重锦…亦是。”
“…虽然讨厌了些。”
提到亓幸和重锦,江枫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尽管转瞬即逝。
“我与大哥交流不多,想来他既不愿让我飞升,怕是还忌惮着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