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是假的吗?”
石头精突然开口,打断了叽叽喳喳的苏栗,在少年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毫不怯场,指了指他暴露在外的手背:“看起来像是假的,你是个残废?”
少年是个天残,生下来便少了半只胳膊,被弃在田间,让路过的沈杞捡了当弟子养。
他这位炼剑打铁都会的师尊算得上是位全才,为他做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假肢,使少年从小到大都未曾因自己残疾烦扰,哪知道还有一天被个小妖精一眼勘破,指出他是个残废。
少年气闷说:“我是残,不是废。”
石头精朝他伸手,掌心朝天,似乎听不出他语气里的不悦,自顾自地道:“取下来给我玩玩。”
沉默的气氛里,苏栗开口道:“沉恪,给他。”
“你叫沉恪?”石头精将掌心举得更高:“沉恪你好,我叫珏,你可以唤我阿珏,把你的手取下来给我看看。”
他对面色不好的少年笑出两弯月牙,童言童语中却掺着两分威胁,“爽快些,别让我讲第三遍。”
也不知是打哪个野山里钻出来的一只毫无礼教的小妖精,沉恪刚想训斥,他的师尊却语带叹息地道:“给他。他来头太大,背后还有人,你师父我惹不起。”
沉恪愣了愣,怀疑地看他师父一眼,想不明白他师父带着师伯出门找铸剑的玄石,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三十年,怎么三十年未见,就锐气尽失,一个看起来道行浅薄的小妖精,还“背后有人”,有什么人,小妖精后面杵着老妖王么?妖王这种东西,那属于传说里的事了。
沉恪似信非信,还在犹疑间,只觉胳膊一凉,半截小臂自袖中自发脱落,似浮风轻托,将它送到小妖精手里,他惊惶抬眼去看,虽看不出丝毫痕迹,却分明感到空气波动,似乎还有一个人一直隐匿在此。
“谁?”
石头精抱着怀里栩栩如生的半截小臂,仔细打量黯淡下来的绿色纹路,头也不抬地解惑:“当然是我的后台,你师父都惹不起的人呀。”
他看完就将手臂递回去,举着道:“拿去,我看完了。”
沉恪:“……”
石头精:“你生来体残,经脉不全,修行很难吧?”
他歪了歪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扫量沉恪全身上下,似乎连他脏腑骨肉都看透,拍手道:“你这个人好奇怪,残就残了,老就老了,好不容易修来一点本事,却拿来加持一身破皮囊,维持这个样子你还能活几年?”
说完还忍不住捏紧鼻子,小声嘀咕:“做人真不好,总是闻到臭东西。”
白玉山提着他的后颈将小崽子拎起来,伸手轻拍在他屁股上让石头精闭了嘴,显露身形抱着石头精率先迈步跨入塔内。
突兀出现的男人看起来就不像人,一身莫测气势让沉恪本能退让道路,等两人进了塔,方才回身看向他师父。
“小孩子家家,”苏栗正经道:“他童言无忌,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的师伯。”沉恪扯出个笑脸来:“他说的都对,童言虽无忌却是事实。”
他说着低下头,拿着半截假肢塞进袖口,宽大袖幅盖住了内里景象,仿佛盖住了最后一点体面。
手背上绿纹重新闪烁,不再黯淡。
沉恪将拂尘换到假手握住,说道:“进去罢。”
“你去传唤酒席来,”苏栗道:“我们说好要请人吃大席,要多多硬菜。”
沉恪点头应下。
沈杞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带着长剑入了塔。
塔内白玉山正在桌案前教导石头精,让他不要过分直接,在人间很讨人嫌,他说的循循善诱,堪称委婉:“人类不喜欢听真话。”
“他不喜欢听我就不能讲么?”石头精振振有词:“我又不是他老子,又不是他儿子,凭什么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