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目光移开,转到田荀鹤身上。
田荀鹤正被时飞看守着,双手反剪,倒在地上,大声呻|吟不止。
谭玄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田荀鹤立时大叫:“啊呀,痛煞我也!谭庄主,你好狠的心!好狠的手啊!”
谭玄根本不想跟他啰嗦,只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问他:“刚才沈代际的话你也听到了,他所言属实么?关于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背后放出消息来的人是谁,你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田荀鹤只缩成一团,抱住自己的腿来回打滚:“好痛啊……吾命休矣、吾命休矣啊!我口渴……我口好渴!”
见他摆出这般无赖架势,谭玄不禁皱眉,想一脚踩住他,不让他再滚来滚去,田荀鹤却顿时高叫起来:“滥用私刑!刑讯逼供啦!啊哟,堂堂屿湖山庄庄主,不许别人滥用私刑,自己对这么个重伤老人却还要拳打脚踢呀!啊呀,天理呢?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谭玄差点给他气笑了,这都什么活宝?还演得来劲了!
然而他还未来及做出回应,脾气耿直的燕雷平却见不得这般撒泼打滚、不要脸面的样子,当即跨出一大步,声若洪钟地道:“田荀鹤,你是何等腌臜东西!还有脸叫嚷什么天理?!死在你手里的那些无辜百姓,去向谁要天理?你莫要再装疯卖傻,好好回谭庄主的话!否则,不必谭庄主动手,我燕某人亲自来收拾你!”
田荀鹤闻言却变本加厉了,拍着地面嚷道:“听听!这是什么话?你们这些所谓正派、大侠,都是什么东西?!还不就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你这是见老头子我是个废人了,想来落井下石,邀功请赏啊!谭庄主,你们屿湖山庄就借刀子杀人?要是有人当着你的面用私刑、刑讯逼供,你管是不管哪?”
燕雷平给他气得七窍生烟,只想上前给他点教训,谢白城急忙迎上拦住,低声劝他莫要着了那无耻小人的道。
谭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他在田荀鹤身边蹲下,低头俯视着田荀鹤的脸,唇角甚至还挂了一丝淡淡笑意:“田荀鹤,我一没乘胜追击,取你性命,二没阻止你给自己疗伤,保住一条小命,你才能苟延残喘,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我对你够宽和大方了吧?”
田荀鹤看他一眼,没有答话,继续抱着腿哼哼唧唧。
谭玄便又道:“我这是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说出来,终归能减轻些你的罪行。可别忘了,房堃也还活着,等他缓过一口气来开了口,你可就没立功的机会了。”
田荀鹤又哎哟叫了几声,随即慢慢道:“老夫也只是道听途说,一时昏头,起了贪念……其实主要都是房堃安排的,我年岁大了,久不问事,哪里认得什么人?房堃头面广,只是他以为我还小有点名气,所以也用了我的名号来招揽人手罢了。具体都是他一手操持,我只听他安排做事而已!”
这是欺负房堃此刻意识不清不能说话呢,说不定他心里还盼着房堃最好就这么咽了气,那可就能全部推到他头上,自己就落个从犯的罪名了。
“你们抓了那个姑娘后,下一步准备如何呢?怎么用她去换焚玉神功?送去哪里,还是有人跟你们接应?”谭玄又问。
“不知道啊!”田荀鹤苦着脸,一副无辜表情,“我说啦,都是房堃一手安排的呀!你看,也是他出手劫走那个姑娘的对不对?他说他负责给大伙儿换来秘籍嘛!”
“你们怎么都这么相信房堃了?他只这么一说,你们就毫不犹豫给他卖命?他转身带着秘籍销声匿迹了呢?你们不怕上当受骗?”
田荀鹤顿时又不吱声了,抬起一只手按在肋下,又大声呼痛。
谭玄伸出左手一把捏住他的下颌,不让他再叫唤,同时把他的脸扭转过来,语气变得冰冷肃然:“田荀鹤,你最好想想清楚再说话,满口胡言乱语,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田荀鹤眼睛睁开一条缝,觑了他一眼,又紧紧闭上,口中发出痛苦呻|吟。
谭玄等了一会儿,见他毫无开口打算,冷笑了一声,缩回手:“你尽可以装傻充愣,避重就轻,如今你既不说,那就我说,你权且听着。”
田荀鹤依然不语,谭玄不去管他,自己接着说下去:“你们选择此地并非偶然,乃是看中它毗邻庆州。你们要想换得秘籍,就要把那个姑娘送到庆州去,对方未必会和你们直接接触,但你们一定知道到了庆州后如何交接。”
“之前交手时你说了一句话,说只是要留我一留,说明你们的目的并非要取我等性命,只是要拖延时间。想来你们一定已经策划好,房堃和仇醒会带着那姑娘逃去附近某地,也可能是直接渡过白水河,应该会有人等候接应。这有两种可能性,一是直接把人交出去,二是你们自己安排有人手。”
“我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你们事先不能确定何时动手,能不能成功,很难提前约好让对方直接来接人,不如先把人控制在自己手中,好做下一步安排。为此,你们安排的接应之人中很可能有善于匿踪或是易容的。”
“至于你们是如何掌握到我们的行踪,显然你们一定也有自己的门路。而悬赏者是谁这件事,不说全然弄明白,至少也得知道点什么,感到有把握有保证,你们才会这样出力。毕竟,”谭玄说着,往身后躺着的莫采钰和马樊看了一眼,“这可是一不留神命就没了的事。”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过焚玉神功实在是太特殊了,所以我猜悬赏人一定是和离火教有关的人,而离火教覆灭时的往事,我相信能比我更了解的人也没有多少。够得上分量,能让人相信他有焚玉神功,或者说焚玉神功的线索,又没在当年死于绛伽山上的,恐怕只有左护法殷归野了。”
“虽然江湖中多有传言殷归野与韦长天不和,被韦长天暗中处死,但一直没有真凭实据。他还活着,是也不是?”
谭玄说这番推测的同时,目光一直紧紧锁在田荀鹤身上。
田荀鹤一开始只闭着眼瞎哼哼,但随着他的讲述推进,却有那么两次忘记了表演,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虽然很狡猾地用合眼来避免被人从眼神中看出破绽,但谭玄却敏锐地观察到他脸颊的肌肉在不自觉地紧绷。
“你不评价一下吗?我说的有几分对得上,几分差得远?”谭玄再次催问。
“……老夫早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离火教的人,早化成灰了,还提他们干嘛呀?”田荀鹤声音沙哑地道,“我就是贪心啦,冲着焚玉神功的名头,迷了心窍。毕竟,焚玉神功那般霸道凶蛮,习武之人,哪有不动心的?唉……这个罪我认啊,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来跟谭庄主你动手哇,不过谭庄主你武艺高超,远胜我等。我已经受到报应啦,还请谭庄主高抬贵手,就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看他依然顽冥不灵,谭玄冷笑一声:“田荀鹤,你想得倒挺好!我高抬贵手?我凭什么要高抬贵手?你这是放着光明正道不走,硬要执迷不悟!你身上系着多少件案子?多少无辜亡魂等着你的人头给他们一个交代?”
田荀鹤狡诈地一转眼珠:“话可不敢乱说啊,谭庄主!这些陈年旧事你可要好好查一查,冤枉啊!我当年是得罪了人,都栽赃到我头上。唉,那些小地方的捕快、仵作,都是一帮蠢才,没本事查明真相,就认准了我无依无靠一个平头百姓欺负啊!”
知道他是个无耻小人,但也没料到他能无耻到这个地步。谭玄不禁紧锁眉头,心底生出一股怒气来。
田荀鹤的事他是知道的,他身上的案子的确都是二十多年前流窜于蒯州一带作下的,手上有老老小小十几条人命。
当时没能抓得住他,让他东躲西藏、神出鬼没这些年。现在时间相隔已久,再去查办一定会有不少困难,他又必然是一力抵赖、狡辩,要他认罪伏法,决非易事。
他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认为时过境迁,当年的证据早就消弭得差不多了,即使被抓,只要他抵死不承认,官府也未必拿得出过硬证据,所以才这般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