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远挠挠头,笑道:“照大人,您现在可是上京的脊梁骨!您还是叫我阿远罢,您一口一个章校尉,我听着容易飘,哈哈,现在是关键时期,我得沉下心,好好准备,打一场硬仗。”
照山白温柔一笑,道:“好。阿远。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些日子,我过得痛快!”章远道,“我这辈子,第一次受人尊敬,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多亏照大人举荐我,给了我这个机会。
当年从琅苏到了上京,我以为我还会浑浑噩噩,不明不白地活着。真好,照大人,您让我跟着常将军,真是救了我的命,让我重新投了一次胎啊!”
当年,阿远背着照山白从琅苏赶回上京解毒,一路上累死了三匹马,他真是把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照山白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不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晚,他花光了这些年在铜鸟堂替人卖命赚的钱,去广和楼把上京城的名酒喝了个变,喝的痛痛快快,酩酊大醉。喝够了酒,他趴在照府门口,打滚撒泼,闹的照府鸡犬不宁。
照山白给他端了一碗醒酒汤,温柔地问他,“阿远,你想好了吗?你想要什么?”
章远数着与君阁上空的星星,突然就有了一个念头:他想留在上京。
于是,他告诉照山白,他没有家,但是他喜欢这里,喜欢上京的烈酒,他想留在这里,做什么都可以,他可以替照山白卖命。
照山白没要他做任何事情,也没有让他留在照府,做自己的奴仆,而是向常桀举荐他,让他跟着常桀,做了一个守城的将士。
多年过去,章远从最普通的将士一路高升,如今成了校尉,也成为上京城唯一的守将。
章远看着这么多年一直对他温柔以待的照山白,不由得问了一句:“照大人,当年您为什么要给我一个留在上京的机会?是因为他么?那个无论如何也要让我救你的人。”
“不是。”照山白坦诚道,“能十日之内从泸州骑马赶到上京的人,天底下没几个,我见过的人里边,只有你一个。我是真心的觉得,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你对大徵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
章远哈哈一笑,心里美滋滋,笑着问道:“真的?”
照山白拱拱手,挑眉笑道:“当然了,章校尉。”
“真好。”章远掐着腰,看了眼大雨中的街道,感慨道,“上京要是一直那么美就好了。我福薄,来得有些晚了。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上京城的万家灯火,这座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变成了不堪入目的一片狼藉,原本摆放着各种小彩灯和糕点的小摊倒在地上,只剩下了破烂的盆碗和雨水冲不掉的脏泥。
章远心里没底,问照山白:“照大人,上京要是守不住,会怎样?我不怕死,怕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照山白道:“阿远,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了很多年,努力了很多年,也无法逆转这一切。也许,会有那么一个人,能改变这一切,或者,让事情不会变得那么可怕。如今,我们能做的,只有守,只有等。”
天上的黑云把上京城最后的颜色吸走了,大雨落在灰色的街道上,只有看客在感叹,良辰美景不再,大厦倾倒,分崩离析。
雨仍然没有停,章远站在照府门口,舍不得走。
他刚想厚着脸皮问照山白能不能留下来蹭个饭,就听见不远处马蹄声震碎雨声,一行人策马而来。
为首的将士勒缰勒马,大喊了一句:“校尉,出事了!城中的乞丐聚在一起,在城门口闹事,非要打开城门。眼下,就快要拦不住了!”
重逢(一)
城门前乱成一团。
多日前,柳夜明下令封锁城门,不得放任何人进城,当日便有几百个乞丐趁乱混入城中,在各个狭窄逼仄的小巷中席地而睡,如狗皮膏药一般来在地上,谁来也托不走。
这些乞丐没有住所,也没有吃食,便入室抢劫,闹得鸡犬不宁。章远带着巡逻的士兵捉了些人回去,关在大牢里,随便给了他们点口粮,这才安稳了几日。谁料,这些不怕死的贱骨头竟然越狱,城里待不住了,又要硬闯出去。
“滚开,都滚开!”
街边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刺耳的呵斥声。
章远带着一行人声势浩荡地策马奔驰而来,正待惩治这些乞丐和流民。他一会马鞭,指着四周那些骨瘦如柴的乞丐,冷喝道:“城门已关,想要好好活命,就老实的在成立待着,休要闹事。再有人胆敢引起骚乱,我叫人把他杀了,挂在城墙上!”
这些乞丐也不是怂蛋,挥着个“天下第一丐帮”的大旗,又要发作。
章远骑着马绕弯,咬牙骂道:“敌军就要杀过来了,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要出城做什么?早知这地是阎王庙,你们来这里要饭作甚,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要死,也得死在城里。省得敌军杀过来了,还以为上京城里头没人了!都滚开,再闹事,格杀勿论!”
一旁围观的百姓见状,哭着喊着要章远为他们做主。一个老头更是急得跺脚,非要章远打断乞丐们的手脚,免得他们即偷又抢。
章远不想让事情越闹越大,想抓几个乞丐惩治一番,以儆效尤,也堵住百姓们的嘴。
谁料,他刚命人把一个老乞丐架起来,还没叫人打断他的腿,便有人出来阻挠了。
“且慢。”丐帮中走出一位青年,听声音,看长相,约莫二十岁的年纪。